第93 章 自由有代价
但可以确定的是,原主表面上的自由,也是被置换来的。不管是由一个托付到另一个人身上,还是反反复复的来回交替,最终似乎总会不可避免的沦为负担和枷锁。
自由永远有代价。
006真是不靠谱。
这可能也是人类独有的特质。越是深厚的情感羁绊,反而越发乐此不疲的互相折磨。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往复杂的方向发展。
简逾推开尹温殊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腐朽的湿气,床上的女人对声音很敏感,不如说是应激。听到声音,立马看过来,整个背部骨骼凸显。
转过来后,她的视线迷离,要聚焦好一会儿,给足反应时间才能看清来人。她开口:“简逾?”
简逾沉默着,踱步过来。
看到尹温殊的手里还攥着白色纸巾,似乎还要往后藏,简逾很轻易的握住她的手,翻过来。上面是大片的血迹。
尹温殊要蜷回,却无力挣脱,“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不是刚参加完…宴会回来,他们呢?”
他的眸色掩在黑暗里。
简逾:“好多血。”
“怎么了,母亲。”
“我没事。”尹温殊不容置疑道,“我没事。”
她的嗓音带着固步自封的偏执,“为什么来我这里,我这又小又乱,我还…我听罗莎说,你只是回来过个假期,什么时候回学校?”
简逾静静看着尹温殊:
“这次回来,不是因为假期。”
尹温殊:“什么?”
简逾声音平静:“在因纽顿,我牵扯上了不好的事。父亲跟早就知道一样,立刻把我叫回来审讯。决定处理我。他看起来很生气,还不知道最后怎么处罚。但情况应该不太乐观。”
尹温殊:“他…他这样做的…?”
“就算我回学校也没用。在问题面前,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简逾喘息一口。
“我的意思是,这时候了,没有必要再瞒着我。”
他的嗓音有些不稳了。
“还不肯告诉我吗?”简逾道,“即使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简逾:“我想听你说。”
“简乔的那种荒谬条件,也答应的那么毫不犹豫,用什么条件交换不好,一定要用自已的性命吗?”
“简荣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牺牲,而选择放弃什么,就比如现在。”
对不起。”尹温殊道,“我知道,但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只能用这种方式。”
“你还那么小。我不想让你也成为筹码。真惭愧,我给你找了个坏父亲。”
说完这句话,尹温殊顿了下,咬牙。
“还有。”
尹温殊嗓音发堵,“妈妈不是第三者。”
一边在家有着一个温婉居家的妻子照顾日常起居。一边在外偷偷找机会,成功攀附上权贵小姐,简荣辉。最终成功将两个oga都得了手。
直到谎言被揭穿。
“芙蕾达虽然一直对我很好。”尹温殊道,“但我知道,我其实同样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这个贵族小姐没有一点架子。心绪敏感而又柔软,有着先天性器官衰竭的病症。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尹温殊没有忽略掉芙蕾达虽然依旧在笑,却依旧剧烈颤动的手指。
她们两个的手都在抖。
但日子还要继续,她们最常做的流程,就是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消磨时光,然后为肚子里的孩子亲自缝制衣服。
“我其实知道他在骗我,也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也知道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想对我说什么。”
芙蕾达盯着尹温殊,以及滑过她隆起的肚子:“却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没有任何人能抵得住这样一位漂亮脆弱的人在眼前落泪而无动于衷,尹温殊立刻的递过手帕,会得到一句温和的谢谢。
芙蕾达眼角长着一颗泪痣。她会边落泪边调侃着说,因为自已总是哭,所以才上帝要惩罚她,给她留下烙印用来做警示。
尹温殊也跟着红掉眼圈,“经常这样,会很伤身体。”
她握住芙蕾达的手腕,想安慰些什么,却无力的咽回去。
“我的问题,我放不下他。”芙蕾达道,“我爱他。”
“是不是确实该把底线放宽一些。”
尹温殊嗓音发酸:“不…”
“应该再也没有一个alha,能像他这样…英俊,温柔,体贴。”她柔和的扯起嘴角,“如果按原计划,我会因为嫁不出去,而被家里抛弃掉…或者,一个瞧不起我,视我为蝼蚁的alha。”
她日复一日的,看着芙蕾达的脸越发惨白、听着宽慰她自已的欺骗话语。
同样不能避免的,看着芙蕾达的身子变得一天比一天差劲。
如同被虚伪、糜烂而浇灌枯萎的花。
尹温殊小声道:“简乔不喜欢我。我知道。”
但当那双总是挂着泪珠的眼睛永久合上时,站在病床边的简乔,望向她的时候,和芙蕾达真像。
“我也知道。简荣辉的爱又廉价,消散的又快。”
微乎其微,随时可以消磨殆尽。
谎言、欺骗,远比爱要多。
能做的,就是在那点仅存的、快要消磨殆尽的爱彻底消失前,拖延时间,能拖多久是拖久。
既然要把简荣辉那点仅剩的愧疚心理作为要挟,那就要对自已更狠一点。再将获得的筹码全部投注到简逾身上。
她要表明立场,简逾是他的一切,是可以让她愿意用性命去保的存在。
“所以,更要这样做,我不后悔。”
望着尹温殊的眼睛,简逾其实想说很多相左意见的话。或者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就是想反驳掉。一种如孩童般想要置气的感觉包裹着简逾,令人不知所措。
尹温殊几乎与灰白的被褥融为一体,生命正从她身上缓慢地流失。
记忆与现实重叠,床单的褶皱、女人凹陷的轮廓,甚至连她微微蜷缩的姿态,都像极了那个他怎么忘都忘不掉的场景。
一切都过于相似。
充斥着死亡的气息,以及不能做什么的等待。包括让人喘不过气的黏稠悲怆。
简逾后退一步。
他的青筋一根根蹦起来,里面的血液一刻不停歇的奔涌,遍布器官的每个角落,让人几乎要无力承担这份重量了。
看到男生低头,有成形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经过紧抿的唇,在下巴处将落未落。
尹温殊下意识伸出手。简逾在要被女人摸到的那刻,后退。
他平静的替自已擦去:
“别碰我。”
空旷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过久未进食,涌上来一股难受的感觉。
“抱歉。”
简逾道,“我需要冷静。”
“他答应弥补我一个条件,我说,让你去上因纽顿。”
“能见到小逾长这么大了,好欣慰。”
她的话喋喋不休的持续着,“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原谅我眼界狭小…但,说是全联盟都出名的好学校,从里面出来的都是大人物。小逾这么多年,在里面过得怎么样?里面好不好——”
换了个角度,窗外有阳光投射进来,正正好好,蜿蜒到境外。
思绪变得混乱,拉长、穿梭,手边的切实温度挥之不去。
简逾有些分不清这些话,都是给谁说的了。
他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替代原主承受这些话。简逾滋生了想把这份情感据为已有的冲动。
尹温殊终于泣不成声,肩膀跟着抖动。“我一直很想你。别这样对我,好吗,小逾。”尹温殊想了这个拥抱很久,一直想着再见面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却没想到这样近乎哀求的样子。“我只有你了。”
简逾垂下头。
发丝遮掩住了脸部神情,白皙的颌角紧绷。
再度想推开的手没有了动作。
前世想象过很多次和母亲对话的场景,却因为想不起脸而告终。他也不想随便的用什么别的胡乱替代掉。
最后,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
简逾缓慢地思考着。
眼前,仿佛突然置身于一片干涸的荒地。无尽的黑暗中,一束黯淡的光线打下来,照到一个蜷缩的小影子上。
那个影子抬起头。
是和简逾同样的一张脸。伤痕累累、还带着稚嫩。似乎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长大的迹象。
那是简逾分裂出一个“朋友”。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只是听着。是一个很好的旁听者,也作为简逾人生唯一的观众存在。
简逾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随着简逾越发成熟,“朋友”的身影越来越淡,简逾早已选择亲手抛弃了他。
简逾发觉自已不能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很小的身影起了身,封闭空洞的眼神和简逾对视,静静地,还是没有说话。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踱步过来,和简逾越拉越近。
最终,缓缓抱住了尹温殊的后背。
黯淡光线跟着他移过来。那么多年。简逾都没有看清的空洞眼神,即使不断的奋力靠过去,也没有横跨过的距离,在今天骤然间被主动拉近。
彻底抛弃他的那一天,简逾记得是前世,从赌场里顺利捞了一大笔钱的时候。对面的人有些玩不起,还把他打了顿。但可以还够不少钱,简逾难得的想找个人分享喜悦。
他擦着薄汗,靠在昏黄的路灯下,血迹斑斑的坐在地上,曲着膝,累的一刻不想动弹。看着不远处仍和他保持着距离的小男孩。
他晃着指尖的钱币,道:
我真的累了。这次,你能主动过来吗?
没有回复。
真是软硬不吃。
手里夹带烟酒、汗液味道的钱币,变的索然无味。此刻团起来,冲小男孩扔过去,让他能做出点疼痛反应,而不是现在这副面瘫脸,似乎会更有意义。
简逾喉头滚动,脖子后仰。复冷静下来,扭头问他。
不替我高兴吗?
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过来。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挨着。
你不和我说说话吗?
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一直安慰你这么多次。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沉甸甸的心绪,最终像灌了铅的海。
令人筋疲力尽。
木头。
面瘫。
那就这样吧。
※
现在,那小小的指尖和简逾重叠成一片,换变成真实可见的温度,是尹温殊颈侧垂落的发丝缠绵而又缱绻。
和那道空洞的视线对视,简逾第一次看到了眼泪,也见到了那浅色的唇,第一次开了口。是要开口说话了。
又到底要说什么。
简逾的指尖泛白。
原来有些话,那个长得和他一样的小男孩,并不是想跟他说。
那是要跟谁说呢。
简逾觉察自已跟着小男孩的动作张开嘴,,然后陌生的听到了自已的声音。
“我,物理竞赛,得了奖。是一等奖。”
“也碰到了很好的老师。”
“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两道身影抱住后,更像两具锋利又硌人的骨架。
每次的契机似乎都是卡在无法挽回的节点上,简逾又要放不下了,他也知道自已现在别扭的最想说什么了。
“可以活下来吗。”
尹温殊愣住:“什么?”
“我该怎么做。”
简逾没有动作,又重复了一遍。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尹温殊疲惫道: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
简逾强制性的握住她的手腕,让人死死挣脱不开,“那就先离开这里。”
简逾:“我会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