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只是鱼精

佛曰,因果难测,缘起难明。

要她说,他们二人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道寻常连说上一句话都难,更别提之后种种。

故此,缘分,确实是妙不可言。

如今要说起相遇那茬,已经是近千年前的事了。

.....

南海这几日来了位稀客。

他眉飞入鬓、唇红齿白,面如冷霜。一双上挑凤目凌厉英气却从不正眼瞧人,身着赤色劲装,颈间挂琉璃长命金锁,乌发用金冠盘成双髻,莫约十三四岁的模样。

青鲤从荷叶后探出半个鱼脑袋,偷偷打量着来者。

就是这个漂亮的仙女,这几日日日都来,叫她本还以为她是大士新收的弟子。

可事实却不然,昨日她见他与惠岸行者起争执,没想到那美貌下的气场却冷冽似凶神,连远处潭中的其他游鱼们吓得纷纷躲到了荷叶下。

这时候青鲤才觉得人间的那句俗话是对的,花容月貌难捧心,龙女姐姐刚来时也这样。

那仙女今日倒是没与惠岸行者多作计较,匆匆向禅寺内走去。

...

“渡烦恼,渡苦厄...”

哪吒默默嘀咕着,斜眼瞥见大士莲坐旁的自己兄长,也曾不是好惹的脾气,如今却也镀上佛家气韵,变得仁慈面善起来。

“怨憎会苦,谈何容易?”

他在帘帐前坐下,望着池中荷叶莲花成片,游鱼成群,朱红赤绯。

“嗔心起时,百障门开。”

大士之音在帘屏后传来,婉转如好妇,却沉着不可侵犯。片刻,她又说道。

“既已得正果,三太子又为何放不下,徒增烦恼?”

哪吒闭上双眼,又猛然睁开,秀眉蹙起。

“因为忘不掉。”他缓缓开口道:“恨意难灭,要不是他有那塔,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故此,勿要作茧自缚,执着烦恼。”

......

“龙女姐姐,里头那是谁啊?”

青鲤好不容易见龙女出来,后者饶有兴致地听着里头对话。

“那是哪吒三太子,号中坛元帅。乃慧岸师兄木吒之幼弟,李天王之幺子。”

“三太子?”

青鲤吓一跳。

“我当是个仙女!”竟还是那不通人情的惠岸行者的亲弟弟。

“哈哈哈哈,仙女?叫他听见定把你活烤了才罢休。”

龙女“咯咯”笑着,被面前的小鱼逗乐了,喂她吃了些鱼食。

“那他为何日日拜访南海?得道后难道还有惑?"

青鲤好奇道,她这几十年道行实在懂不了这些。

“自然,六道皆苦,神仙自然也逃不掉。”

龙女语毕,将她从紫金钵中捞出。换了水,看着那条与众不同的小鱼在里头游来游去。

“这么一比,你这游鱼倒是比他自在得多。”

“不自在,不自在。”青鲤急忙回道:“龙女姐姐放我回水潭里吧,我也好有伴。”

“你这没心眼的小东西,没被欺负够啊?还敢回去呢?”

这小鱼本是水潭里众多鲤鱼中的一条,因花色异常而受其他鱼儿欺负,恰好那日慧岸瞥见,这才将这条青鲤单独养在了缸里。

谁知这大门口的小鱼听大士讲了几十年经,倒也修炼出了灵性。

后来大士收了龙女,小鱼也算有了个伴。

“我不一样啦,我现在是条会说话的鱼。”青鲤看上去自豪地很:“会说话的鱼还不受待见呐?”

“我可不敢放你回去,只怕下次是给你收尸哩。”

“可我无聊啊,大士日日讲经予我智慧,姐姐你却总是不在,我少有个说话的人。”

“不是还有惠岸师兄吗?明日我同大士出海游历几日,到时有惠岸师兄陪你。”

见龙女又要出门,青鲤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却又无法。可惜不能遂了龙女的意,那惠岸二太子可和龙女不一样,肃穆又严厉,她可害怕了。

可她怕也没用。等她第二日一觉醒来,果真人都没了,只剩木吒在禅寺前扫落叶,从前门扫到后院,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又一日无事可干。正当青鲤在水缸中转圈圈时,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在她眼前。

呀,是那个李三太子!

青鲤吓得急忙躲到了荷叶下面。见那少年风风火火地走进寺里,半刻后又出来,想是没找到人,连木吒都没遇上。

“三太子。”

哪吒转头寻声,身旁却空无一物,正冷张只见水缸中的莲花底下小心翼翼地冒出来一个鱼头,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

别说还怪瘆人的,可其实是她眼睛无神罢了,因为没有眼皮。

“今日大士不在,您就别进去了,省的白跑一趟。”

若是遇上了惠岸行者这俩人又得一阵吵,还是在她跟前,她虽无聊,可却也不想听人吵架啊。

哪吒盯着这条鱼,见她瑟缩着又钻回莲叶下,这次只露出一只眼睛。

鱼还知道害怕呢?

少年什么也不说,也不低头,一双眼睛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

青鲤若是能流汗恐怕现在已经一身汗了。她好意提醒,这人怎么反倒在这不走了?

“那个,您身上味道挺熟悉的。”跟这个荷叶挺像的。

她没话找话,过了良久,回答她的却依旧是一阵寂静。

好了,现在她后悔自己的好言提醒了,现在这个状况真是叫她既害怕又尴尬。

可随之,一声淡漠又清脆的少年声音又响起。

“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个花色?”

她微微抬头,见少年那秀丽的眉毛都皱着,只差将她“怎么长得那么丑”说出口了。

要说青鲤是普通鲤鱼吧,她也不是完全苍色,鱼背上像锦鲤那样有片片斑纹,但要说她是锦鲤吧,却又没有金色红色,活像是被生下来时忘记上墨了。

她是知道自己长得怪,可被少年直接一说,还怪叫人伤心的。

“我大抵是条...鱼。”但是什么品种她也不知道。

“鱼妖?”

“我只是成精了。”

她解释道。佛门坐前怎么可能会有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