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白氏死了

  王妃回门,镇南侯府设宴。

  宴席的花厅请了戏班,热热闹闹。

  男女宾客分了两处,以戏台为隔,左侧是男席,右侧是女席。

  菜上了一半,宴席尚未结束时,白玉麟突然站起身,走到了主位,向雍王行礼。

  他声音高且急:“王爷,我是阿宁的舅舅!”

  众人都看向他。

  戏台上恰好青衣唱文戏,咿咿呀呀,不太吵,故而他说话的声音,骆宁这厢都听到了。

  她与不少女客都伸头去看。

  骆崇邺已经不悦。

  “……我想带我妹妹回余杭。湖州的钟神医,医术了得,不过他不肯外出治病,都要亲自去他的湖心小岛求他。

  我妹妹的病尚有药可依,她一直念叨着要回去。侯爷不同意,说没有这个规矩。

  求王爷怜悯您岳母,帮着说说情。我带了她回去,治好了病再送回。”白玉麟一口气说。

  骆崇邺向雍王赔笑:“王爷,我这便请他下去。”

  雍王眼眸微动。

  他摆摆手:“这是阿宁的舅舅,也是我长辈。”

  白玉麟诧异看向他,又看骆崇邺。

  “岳母的病如何?”

  “沉疴难愈,只得静养。大夫都说了,别折腾,安心养着,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雍王看向白玉麟:“湖州的神医,真有希望治好岳母?”

  白玉麟急忙答:“是,他医术了得!”

  骆崇邺却不同意:“侯爷,没有这样的规矩。侯府事忙,我也不能陪内子去治病。”

  白玉麟保证:“我带着她,不用妹婿操心。”

  雍王沉吟:“这是家务事,本该你们自己商量……”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骆宥,已经站起身。

  少年人虽然长高了个子,可肩膀单薄,十分文弱。

  “不可!我娘经不起任何车马劳顿。有个万一,舅舅担不起责。舅舅如此自私,只顾自己,不顾我们骆家。”

  他的嗓音清亮了很多,中气又足,说话穿透力无比强,盖住了戏台上的声音,女客那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骆崇邺似左右为难。

  骆宁静听。

  雍王与骆崇邺低声说了几句。

  骆崇邺便叫一个倒酒的丫鬟,去趟女客席。

  片刻后,丫鬟回来,高声回禀:“老夫人说,人命关天,比什么都要紧。要是舅老爷能有办法治好夫人的病,就让他带夫人回去吧。”

  雍王:“规矩就放放,治病要紧。”

  骆崇邺只得松口。

  此事当着所有人的面,终于落定。

  很快,盛京城都知道:第一,王妃的母亲还没死;第二,白氏病重,她兄长大闹骆家,非要带她回余杭。

  骆家众人反对,却碍于人情和面子,只得答应。

  将来白氏死在路上或者死在余杭,都跟骆家无关,是白玉麟的责任。

  小小插曲,无人敢当场议论,事后肯定要说的。

  结束后,骆宁与雍王回府。

  “王爷,我爹爹自作聪明,利用了您。”骆宁很是歉疚。

  白氏与邱士东私通之事,萧怀沣都知道。骆宁没瞒他,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他还叫骆宁别心慈手软。

  所以,白玉麟的目的,萧怀沣很清楚。

  白玉麟是白氏家主,他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本身又市侩,他不可能抢这么大的担子。

  是骆崇邺逼得他站出来,主动接过镇南侯府的烫手山芋。

  白氏肯定会死。

  她的死,经此一闹,全是白玉麟的责任,把骆家摘清。

  萧怀沣是被利用了。

  “无妨。侯夫人也是你的心病,能解决掉,你也安心了。”萧怀沣说。

  他从不讲“孝道”那一套。那是用来约束百姓的。孝,便是忠。

  萧怀沣信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三日后,白玉麟租赁了一条大船,带着白氏南下。

  骆崇邺相送。

  骆宁与萧怀沣乘坐马车,从另一条路,赶去了通州的码头;车上还有骆宥。

  骆宥把什么都告诉了骆宁。

  这是他与大嫂的谋划。骆宥的办法比较激进,大嫂不同意,她把骆崇邺算计进来。

  骆崇邺果然更想白氏死。

  “……我怀疑人已经没了。”骆宥说。

  他没什么感觉,却偷偷拿眼睛看骆宁,怕她难受。

  白氏只要出府,就是死。骆崇邺不可能放任她离开。

  白玉麟必须做这件事。

  他是白氏的兄长,又是她和邱士东私通的帮凶。不管是侯府还是雍王,都饶不了他。

  白家是余杭大族,阖族几百人,白玉麟不担责,全家遭殃,他是真的怕。他顾虑太多。

  只要承担骂名,而不用被问责,他知道怎么选。

  “阿宥,你以为我们去通州码头做什么?”骆宁语气幽静,“我们去烧一炷香给她。”

  骆宥:“……”

  萧怀沣端坐,静静看一眼她。

  白玉麟的马车入了夜才到,骆崇邺也跟着;骆宁等人稍后一步,马车停靠在暗处。

  看着众人忙忙碌碌收拾,又把一个大箱笼抬上船,还假模假样搀扶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女人,冒充白氏。

  骆崇邺表情轻松。

  白玉麟肩背佝偻,又胖又颓靡。

  大船从岸上离开。

  骆宁烧了纸钱,又点燃香,冲着大船远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娘,生恩已还。人死万事空,我们与你的恩怨,就此了结。下辈子,别做这样的冤家。生生死死不复见。”骆宁轻声说。

  骆宥听了她的话,也慎重磕了三个响头。

  骆宁站起身。

  运河宽,河边的风潮湿又冷,骆宁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白氏的鬼魂,在他们耳边咆哮。

  白氏肯定不甘心。

  可无所谓,鬼什么都做不了,比河风更轻。

  骆宁抱着胳膊。

  萧怀沣解下自己的风氅,披在她肩头。

  骆宁抬眸看一眼他。

  有月,夜色不算浓,他眉目在夜穹之下深邃,无半分情绪。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骆家所有秘密的外人。

  他也是骆宁的主子、她的前途。

  “多谢王爷。”

  “别难过。”萧怀沣道。

  骆宁道是。

  坐在马车里,骆宁放空思绪。白氏死了,那些恨都消失了般。

  骆宥见她一直沉默,问她:“大姐姐,你想什么?”

  骆宁:“我在想,她到死都没有偏爱过我。”

  父母缘的空缺,一直都在,哪怕尽力去忽略,骆宁也知晓自己身上有个洞。

  在寒冷的日子,冷风就会从这些洞里,往她心上钻,叫她刺骨颤栗。

  也许将来某一天,她能得到更多,慢慢把这个洞填上。

  也许一辈子都在,直到她百年临终时,还在想父母这辈子都没在意过她。

  她不知道。

  白氏一死,前债了结,所以在这个夜里,骆宁有些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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