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不沉掉它们,我们谁也走不了!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日后待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派人来打捞!懂吗?!”荆无涯低吼道。
巴信知道荆无涯说的是实话,但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是他巴家几代人的积累,是他曾经权势和财富的象征,是他后半生唯一的指望!现在,却要亲眼看着它们沉入这冰冷的湖底!
“不!不行!至少……至少让我多带走一些!金子!多带些金子!”巴信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着,试图从那些即将被凿穿的船舱里抢出哪怕一箱黄金。
荆无涯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公输远,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对着那独眼壮汉偏了偏头:“给他留十箱金饼,再装点细软和粮食。其他的,按计划行事。”
独眼壮汉点了点头,立刻指挥手下,将十箱沉甸甸的金饼和一些挑选出来的轻便财物,连同一部分粮食,搬运到了早有准备的小船上。
水手们动作麻利,很快,船底便出现了一个个窟窿。冰冷的湖水开始涌入船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船身开始缓缓倾斜,下沉。
巴信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朝着那些正在缓缓沉没的楼船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他看着那些曾经承载着他野心和财富的巨轮,一点点被墨绿色的湖水吞噬,看着浑浊的水面上翻滚起巨大的气泡,最终只留下一片涟漪和几片漂浮的木板。他的心,也随着那些沉船,一起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湖底。
荆无涯冷漠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公输远则微微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巴家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活着,才有希望。子房先生不是说了吗?‘楚地千帆过,江底万金来’。这些财货,只是暂时寄存在这里,将来,它们会成为诛灭秦国的基石,也会成为你巴家再起的资本。”
巴信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公输远,又看了看远处平静的湖面,最终,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化作了深深的绝望和麻木。他缓缓站起身,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走吧。”荆无涯不耐烦地催促道,“把船靠岸,我们得换行头,准备走陆路了。再耽搁下去,秦军的追兵该闻着味儿找来了。”
小船缓缓靠向湖岸一处隐蔽的浅滩。众人将十箱金饼和必要的细软、干粮搬下船。随后,荆无涯亲自点燃了火把,将这最后一艘船也付之一炬。熊熊火焰在湖面上燃烧,映红了周围的芦苇荡,也映照着巴信那张死灰般的脸。
看着冲天的火光,巴信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再次滑落。
众人换上了粗布衣衫,打扮成寻常行商或逃难的流民模样,将金饼和细软分散携带,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彭蠡泽,踏上了前往九江郡的陆路。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从彭蠡泽到九江郡腹地,路途遥远,且不说官道上盘查严密,就是那些乡间小路,也因巴郡之事而风声鹤唳,到处可见巡逻的秦卒和警惕的乡吏。巴信一行人不敢走大路,只能拣选偏僻的山间小径,昼伏夜出,风餐露宿。
这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巴信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短短十数日,他便憔悴得不成样子,锦衣华服换成了磨得发毛的粗布短褐,脸上沾满尘土,脚上磨出了血泡,曾经保养得宜的双手也变得粗糙不堪。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从前呼后拥的巴家二爷,沦落到如今偷偷摸摸、惶惶不可终日的逃犯,这种滋味让他几欲发狂。
与他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荆无涯。这家伙似乎对这种亡命生涯习以为常,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眼神更加警惕锐利。他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秦军的岗哨,甚至还能时不时地从山野间猎来野兔山鸡,改善一下伙食。公输远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似乎也习惯了颠沛流离。至于那十几个巴家死忠门客,虽然也个个带伤,疲惫不堪,但看着自家主君的惨状,也只能咬牙坚持,不敢有丝毫怨言。
这日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坐落在九江郡边缘,依山傍水的小村落。这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房屋低矮简陋,多是土坯茅草搭建,看上去与寻常的乡野村落并无二致。村口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往外界,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和茂密的山林,显得颇为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