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税银迷踪(下)
李策带人拖来三个浑身湿透的船工,其中一人靴底黏着暗红色土块。林清芷捏碎土块轻嗅:"西山皇陵特有的丹砂土,掺了糯米浆——这靴子该是修陵工匠的。"她突然扯开那人衣襟,胸口刺青赫然是前朝工部的飞鱼纹,"隆庆年间裁撤的皇陵监工,倒在这里运起税银了!"
凌风剑鞘压住船工脖颈:"丙字库税银本该走陆路,为何改漕运?"见对方咬牙不答,他忽然削落其发髻,半截银簪落地,"扬州玲珑阁的缠枝莲纹——上月玲珑阁掌柜暴毙,库中三千两官银不翼而飞。"簪头旋开,空心的簪管里掉出卷黄麻纸,密密麻麻记着"某月某日,银换铅二十箱"。
"好个移花接木!"林清芷将黄麻纸按在灯笼上,火光透出背面的暗格,"每笔假账对应一艘沉船,沉船位置连起来……"她指尖顺着墨点勾勒,"是通州到天津卫的暗礁分布图!"
码头西侧突然传来骚动,二十名税丁推着板车冲向河道。凌风踹翻领头者,掀开苫布竟是整车的生石灰。"灭迹倒是勤快。"他剑尖刺破石灰袋,飞扬的粉末里混着靛青颗粒,"工部修皇陵剩下的荧石粉——你们是想把河底假银的位置标给谁看?"
林清芷已擒住个往水里抛铁盒的税吏,盒中账本墨迹遇水显出血字:"三月十七,收蓟州卫指挥使银五千两,抵军屯田赋"。她突然将账本按在税吏脸上:"你耳后有火疗疤,是辽东边军治冻伤的法子——蓟州卫的人扮税吏,当五军营都是瞎子?"
凌风劈开板车夹层,成捆的雁翎刀散落一地。他拾起刀柄缠着的黄绸,对着火光细看:"绸缎织法是天启三年的新工艺,可这'御马监'的印鉴……"指尖抹过朱砂印泥,"用的是光禄寺特供的胭脂虫红——傅友德倒台前,给你们留了不少好东西!"
河面忽起漩涡,李策带人拽起个铁笼,笼中尸首的官服补子上还黏着河蚌。"通州仓副使!"林清芷银刀划开尸首袖口,暗袋里掉出半枚虎符,"五军营左哨的调兵符——难怪能调用税丁假扮官兵!"尸身手指的墨渍让她蹙眉,"指节染的是松烟墨,只有户部誊黄房用这等贵价墨。"
凌风剑指仓廪方向:"查!所有经手誊黄房文书的官吏,一个时辰内押到码头!"
二十名锦衣卫冲进户部公廨时,誊黄房主事正在焚烧账簿。林清芷丈竿挑飞火盆,炭灰中的金箔碎片刺痛人眼:"户部公文用金箔?"她捡起未燃尽的残页,对着灯笼一照,"是盐引存根!你们拿盐引当柴烧,好大的手笔!"
主事袖中抖出匕首刺喉,被凌风一掌劈落:"想死?晚了。"剑鞘挑开其衣领,锁骨处的烙痕形如船锚,"登州水师的逃兵印记——三年前报阵亡的刘把总,原来在户部高就!"
码头忽传来三声鹧鸪哨,林清芷闪身避过冷箭,箭杆上缠着的布条浸满桐油。"要烧船?"她反手将布条掷向水面,火光照亮河底沉银,"假银裹桐油,真银镀铅层——李策,带人打捞东数第七块礁石下的铁箱!"
铁箱出水时裹满水草,凌风削开锈锁,整箱盐引泡在鱼脂中。"两淮盐场去岁超发的盐引!"他翻检盐引边缘,"切口整齐,是户部销毁旧引的裁纸刀所为——拿已核销的盐引充税银,你们当各州府盐课大使都是傻子?"
林清芷已撬开箱底暗格,辽东矿脉图与鞑靼王帐舆图重叠,朱笔勾画的路线经过通州仓。"原来假税银买的是辽东铁矿开采权!"她将矿脉图摔在主事脸上,"户部什么时候做起敌国的买卖了?"
晨光初现时,八百里加急驿卒冲破人群。凌风撕开塘报火漆,瞳孔骤缩:"蓟州卫昨夜遇袭,敌军用的是五军营制式连弩!"他剑尖挑起假税银,"熔了官银造弩机,再用弩机换铁矿——好一条通敌锁链!"
顺天府尹的绿呢轿子挤开人群,轿中滚出个五花大绑的漕帮头目。林清芷扯掉头目口中麻核,对方嘶声喊:"小人冤枉!那二十船'石料'是工部都水司让运的,说是什么冰坝填料!"
"填料?"凌风剑劈头目腰带,铁牌应声而落,"工部河工的令牌该是竹制,你这铁牌边缘锋利——兵部武库司的废铁熔的吧?"他忽然贴近头目耳畔,"去年徐州漕船倾覆案,活下来的船老大右手缺三指——你的右手,藏得倒是严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码头钟楼忽传来巨响,成群的信鸽惊飞而起。凌风跃上桅杆眺望,钟楼顶端的铜钟裂痕处闪着磷光:"火药的引信!"他甩出剑鞘击碎铜钟,钟内倾泻的却不是铜片,而是密密麻麻的盐引存根,每张存根背面都盖着"核销"朱印。
"这是要借爆炸毁证!"林清芷展平一张盐引,"印章边缘的锯齿纹与户部官印不符,是私刻的假印!"她突然将盐引浸入河水,朱砂印泥褪色处露出靛青暗码,"红莲教的联络暗号——税银案里还藏着邪教!"
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时,凌风剑尖已抵住顺天府尹的咽喉:"大人来得巧,钟楼火药是你派人埋的?"见对方冷汗涔涔,他忽地冷笑,"你官袍熏的是宝华殿特供檀香,袖口却沾着工部火药厂的硫磺粉——拜佛时顺道监工火药?"
九门方向突然钟鼓齐鸣,一队缇骑马踏冰河而来。林清芷展开最新塘报,指尖在"蓟州军械库被盗"字样上重重划过:"结案吧——这批假税银熔成的铅块,该送去兵部问问,怎么铸成射向大明的箭镞了!"
钟楼顶层的铜钟碎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林清芷指尖捏起一片碎铜,豁口处细密的蜂窝状孔洞让她瞳孔骤缩:“火药用的是工部新配的霹雳子——上月兵部刚将配方移交军器监!”她突然将铜片按在顺天府尹的补服上,“大人衣襟上的硝石粉,和霹雳子残渣的成色倒是般配。”
凌风剑尖挑起府尹腰间玉带,犀角带扣内侧的划痕让他冷笑:“兵部武库司的钥匙痕?难怪能取火药如探囊取物。”他猛然扯开府尹官袍,中衣上暗绣的莲花纹渗着靛青,“红莲教的血莲咒——三年前刑部焚毁的邪典,倒成了你们的里衣花样!”
河面忽起漩涡,十余艘蒙冲快船破浪而至。李策带人架起弩机,箭雨却穿透船篷发出沉闷钝响。“船板夹铁皮!”林清芷劈手夺过火把掷向首船,爆燃的火焰映出船身“蓟州督粮道”的漆字,“工部为边军特制的防火船——你们倒是会假公济私!”
凌风踏浪跃上船头,剑光过处铁皮卷刃。舱内整箱密信正在焚烧,他扯过浸水的帆布压灭火苗,残页上的“开平矿”三字让他怒极反笑:“用假税银买矿权,再拿真矿石铸兵器——蓟州卫的将士知道自家刀枪是敌矿所铸么?”信纸边缘的茶渍忽现暗纹,林清芷蘸了河水涂抹,竟显出宣府布防图的轮廓!
“拿茶汤绘舆图,红莲教的手段。”她将残信拼在甲板上,“每船烧毁的信件连起来,正是九边军镇的火器配置!”突然俯身扒开焦炭,扯出半截靛青绸缎,“光禄寺祭祀用的经幡布——傅友德下狱前,给你们留了多少存货?”
顺天府尹突然暴起,齿间哨声刺破云霄。码头粮仓轰然炸裂,漫天麦粒中飞出成群的信鸽,每只鸽爪都系着铜管。林清芷丈竿横扫击落三只,拆开的密信盖着户部核销印:“是盐引存根编号!他们用信鸽向盐商传递指令!”
凌风剑鞘击碎最后一只鸽笼,笼底掉出个玄铁匣。匣内整摞地契盖着血手印,林清芷浸湿帕子擦拭,朱砂褪色处露出工部河防图:“强征的民田标注在河道要害——你们要改道淹田,再以赈灾之名贪墨!”她突然撕开地契夹层,“地契用前朝官纸所制,纸浆掺了辽东马草——户部连废纸都要贪!”
“何止贪纸!”凌风踹开府尹亲随,从其怀中抖出本黄册,“光禄寺的珍馐录?翻开瞧瞧!”书页间夹着带血的盐引,票面金额赫然是太仓银库的流水号。林清芷银簪挑开盐引水印,夹层里掉出串铜钱:“天启通宝的母钱——私铸新币的模子,你们是从太祖陵里挖出来的不成?!”
朝阳跃上桅杆时,码头忽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三百京营重甲兵封锁河岸,为首参将却对着燃烧的税船束手无策。林清芷劈手夺过其马鞭,鞭梢金线在火光中泛紫:“御马监特供的金蚕丝——王参将何时调任的京营?”
凌风剑指参将铁甲:“玄铁鳞甲是登州水师配置,甲片缝隙的海盐渍还没洗净。”他削落一片甲胄,背面阴刻的“天工三年制”让他怒目圆睁,“兵部去年才研发的新甲,你们倒先给红莲教穿上了!”
混战中,李策带人从暗渠捞出十口铁箱。林清芷撬开箱锁,整箱鱼鳞册浸泡在桐油里:“真正的税银账簿!”她撕开封皮,夹层中飘落张黄麻纸,“每笔假账对应一处私矿——九边军镇脚下,竟全是红莲教的矿洞!”
顺天府尹突然癫狂大笑,七窍流出黑血:“尔等可知,此刻蓟州……”话音未落,凌风剑鞘已击碎其下颌。林清芷银针连封他七处大穴,从齿缝挑出半枚蜡丸:“苗疆噬心蛊——他们连灭口都要借刀杀人!”
九门钟鼓骤响,八百里加急驿卒冲破重围。凌风展开染血的塘报,瞳孔骤缩:“宣府大营火药库炸了,守将正是这位‘王参将’的胞弟!”他剑锋掠过参将咽喉,“用军械换矿权,再炸军火库灭口——红莲教的手,伸得够长!”
正午时分,乾清宫的影子斜铺在码头上。林清芷将最后一张盐引按进青石板,朱砂印泥在烈日下泛出金粉:“盐引编号与太仓亏空对得上,每张超发的盐引,都是插在大明命脉上的血槽!”她突然掀开石板,底下埋着的铸铁管道泛着冷光,“这才是税银消失的真相——铸铁暗渠直通运河,真银早被溶成铁水铸成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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