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执棋者
沈承海红光满面,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些酒味,混着浅淡奶腥。
“宝贝呀,还、还没睡?”
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就更冲。
只是他无所察,还是像往常一样,扮演着疼爱女儿的慈父,笑眯眯地将沈悦招至身边,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棕色绒布袋。
“这红钻我可是专门托人费了一番功夫寻来,正好跟你收藏室里的红钻凑个整。”
沈悦呼吸一窒,看着他献宝似的将红色裸钻倒在她手心。
被切割成各种形状的红色裸钻,在夜色与灯光下泛着火彩,刺在沈悦眼里,也映上了红。
她从小喜欢收集宝石,喜欢珠宝设计,但红钻稀有,收集了这么多年,才收集到一个8克拉鸽血红。
“你还记得……”
“我宝贝要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珠宝设计师,爸爸可等着这一天呢。”
沈悦心中一痛,他记得她的梦想,可这看似宠爱的背后,是他刚从那个私生子的满月宴上回来。
而他给那个私生子的,是他手中的沈家公司股份,铺的,也是更长远保险的路。
她和妈妈才是他的家人,却被明明白白排除之外。
现在又装作深爱她们的样子!
沈悦眼中的恨意几乎忍不住,更想把手里的东西砸在那个道貌岸然的人脸上。
直到一只瘦削的手搭上她肩,用力按了几下。
她抬头,看着更加憔悴却在担忧自己的母亲。
沈悦深呼吸,
要忍。
不能露馅。
沈悦默不作声将宝石收进绒布袋,眼底纳尽母亲的憔悴与父亲的容光焕发,她捏紧了手中袋子,钻石坚硬箍在手心,用痛警醒。
“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又碰上什么喜事了?”
当然是喜事,沈承海给外面的私生子暗地里办了盛大的满月,特意算的吉时吉日剖的儿子,大师说了,他以后靠这孩子,二房势必出头。
被这对母女这么盯着,沈承海酒醒了几分,弯了唇,那是由内而外的开心。
“参加了一个客户的孩子满月宴,多喝了几杯。”
也不知是不是飘了,沈承海难得露出一丝遗憾,“悦悦,爸爸老了,看见别人家费劲千辛万苦也要给女儿生个弟弟当靠山,以后我们要是不在了,我的宝贝会不会孤单?我们二房,会不会被人欺负?”
沈承海感慨带着试探,演到自己都相信了,眼圈泛了红。
齐思慧沈悦齐齐变了脸色。
“你喝多了,悦悦是沈家的孩子,就算我不在了,我也绝不会允许别人欺负到我女儿身上。”
齐思慧压着火气与恶心,吩咐佣人将沈承海送回房。
客厅里又只剩下母女两人。
“妈,我忍不了了,宁小姐为什么不让我们动那对母子?”
沈悦将绒布袋砸向地,眼里赤红,心里也升了几分对宁执青的埋怨。
“他们现在居然这么嚣张,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登堂入室,我们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齐思慧拍拍女儿的手。
“不是不让动,是动不了。”
怎么能不恨呢,一个家世背影样样不如她的野女人,也敢妄想一步登天。
而她的枕边人,居然还对自己下毒。
“怎么会动不了?”
齐思慧一看沈悦脸色,就知道她想法。
“沈悦,我平时叫你好好跟宁小姐学,你还是太冲动,也只看到表面。如果这野种不是已经过了明路,沈承海会这么肆无忌惮?”
沈悦整个人如遭雷击,“你是说、爷爷他知道?”
“不仅知道,还护着。”齐思慧现在身体更加亏损的厉害,骨髓里的疼痛比以往更加密集,只是她强忍着,抓紧了沈悦的手。
“你爷爷默许了那个私生子的存在,我们现在动不了,残害沈家子嗣的事,你爷爷不会允许发生。”
“那爷爷知道他儿子对你下毒了吗?”
沈悦咬牙切齿,那一声“爸”,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齐思慧一笑,惨败的脸上尽是嘲讽,“谁知道呢。”
沈家祖祖辈辈,可是靠冷血才有今天的辉煌。
那位老爷子,心硬着呢。
“你只要记住,当这一切没发生,我到时是突然暴毙的,你什么也不知道。”
沈悦染了哭腔,“妈……”
齐思慧突然想起以前那些久远的传闻,更是捏紧了沈悦的手,“还有,除了你小叔和宁小姐,不要信沈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注意吃食、交友、还有体检……”
这些话齐思慧一有空就不厌其烦嘱咐。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沈悦都是含泪点头,一边为母亲痛心,一边又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渣。
“你不要轻举妄动,答应我,你的手上绝不能沾血,你必须干干净净的,尤其在你爷爷面前,也要恭敬如常。”
“妈……”
齐思慧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死心眼,“好孩子,我知道忍耐很辛苦,但事情总有结束的那天。”
衰弱的妇人眼中迸出坚毅与狠绝。
等到那天,她会亲自用这一身血肉,为她的孩子博一个璀璨无忧的未来。
这是宁执青跟她的交易。
想到那位算无遗漏的人,齐思慧这才想起沈悦是从东苑回来的。
“你是说,沈徽白和你小叔都去了东苑救宁小姐?”
沈悦点点头,看着母亲在那沉思,随后她莫名一笑,感慨里,瘆人又畅快。
“这沈家的天,果然要被她搅得越来越乱了。”
乱好。
乱好啊……
南苑
沈徽白回来时,先到沈藏锋居住的院子回话。
“来了,陪我把这局下完吧。”
沈徽白应声上前,坐在老人对面,从棋盒里捻起白棋。
陪老爷子的这段日子,两人时常对弈,输赢不一,但沈徽白输的多的那一方。
“这明代青白玉棋子,我记得是执青那孩子送来的。”
沈徽白轻应了一声,从青色棋子的压势里落下白子,勉强落一生机。
“不要黑白,只取其青白,可要在这浊世里守清白,谈何容易。”
青色棋子围追而上,杀机隐现。
“可是爷爷,她本无辜。”
老者喉咙里带出浑浊的笑,“一个执拗,一个天真,连你父亲都知道,不争则不待,至于结论,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
沈徽白垂眸看着棋局,面容沉静,沉思片刻,终于将白子落在了一处凶险处。
不破不立。
竟有争夺之意。
沈藏锋耷着松弛的眼皮,微芒瞬息,随即一掀,扫过年轻人脸颊的印记,却是难掩欣慰。
“终于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