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骨纸人

林晚冬推开阴纸堂的雕花木门时,檐角悬挂的骨铃突然发出闷响。那些用婴孩头盖骨磨制的铃铛相互碰撞,在八月燥热的午后,竟震落一片带着冰碴的纸灰。

"这就是大伯守了三十年的铺子?"

手机照片里的阴纸堂还透着生气,此刻眼前的三进宅院却像个垂死的老人。前厅横梁上悬着九盏骨灯笼,灯罩是人皮拼接的,隐约能看到毛孔和胎记。林晚冬的登山靴踩在青砖上,每一步都带起粘稠的拉扯感,仿佛地面涂满了陈年血胶。

后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林晚冬循声穿过月亮门,冷汗瞬间浸透衬衫——十七棵槐树呈北斗状排列,每棵树上都吊着个等身纸人。这些纸人没有骨架,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摇摆,面部却精细得瘆人,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最中央的槐树下放着口朱漆棺材。当林晚冬靠近时,棺材缝里突然涌出黄褐色的液体,浸湿了他的鞋尖。他蹲下身擦拭,发现液体里沉着细小的骨头渣,混着某种鳞片状的组织。

"林家小子?"

沙哑的嗓音惊得林晚冬撞在槐树上。穿藏青寿衣的老太婆拄着柳木拐站在影壁前,她的眼皮被线缝着,嘴角裂到耳根。没等林晚冬开口,老太婆突然甩出把纸钱,那些锡箔在空中燃起绿火,落地时竟变成活蹦乱跳的灰毛老鼠。

"灰三太奶要三对童男女,戌时前备好。"老太婆的拐杖敲击棺材板,震得纸人齐齐转头,"记得用新到的川西竹纸,掺上你中指血。"

林晚冬刚要询问,老太婆突然撕开自己的脸颊——里面没有血肉,只有层层叠叠的宣纸。她的身影在纸钱灰里消散,只剩那根柳木拐"当啷"落地,拐头刻着只独眼黄鼠狼。

手机在此刻响起,大伯的短信带着乱码:"千万别进东厢房...骨灯笼亥时点亮...账本在..."

信号突然中断。林晚冬转身望向紧闭的东厢房,发现铜锁上缠着五色丝线,线头浸在盛满黑狗血的陶碗里。当他试图靠近时,骨铃突然集体炸响,前厅的纸人竟然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账本藏在神龛下的暗格里。翻开泛黄的宣纸册,林晚冬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地颤抖——最新记录是三天前:"壬寅年七月十五,胡翠兰订寿衣三套,纸牛一头。"而胡翠兰正是他高中班主任,七年前车祸身亡。

夜色降临时的阴纸堂仿佛活了过来。纸人的丹凤眼在暗处泛着幽光,林晚冬点燃蜡烛的瞬间,火苗突然变成青色。账本上的字迹开始蠕动,胡翠兰的名字渗出鲜血,在空白处勾勒出张女人脸。

"小林...救救老师..."

林晚冬猛合账本,却摸到封皮内侧凸起的硬物。拆开绢布封面,五根古怪的物件掉了出来:灰白的指骨、尖利的兽牙、琥珀色的弯甲、刻满符文的脊椎骨、以及三根带倒刺的银针。这些物件刚触到桌面,东厢房突然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亥时的梆子声从村口传来。林晚冬点燃骨灯笼的刹那,灯笼突然剧烈摇晃,人皮灯罩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手印。当他提着灯笼走到后院时,险些惊叫出声——那些无骨纸人全部面朝东厢房跪着,空荡荡的袖管里伸出森森白骨。

东厢房的门锁自行脱落。林晚冬推门的瞬间,腐臭味混着纸灰涌出。二十口棺材呈梅花阵排列,棺盖都用铁链缠着。中央的槐木棺正在震动,棺身上的镇煞符被血浸透,渗出黑黄色脓液。

"砰!"

棺盖突然炸飞,林晚冬被气浪掀翻。骨灯笼滚落墙角,青光映出棺中景象——大伯穿着寿衣端坐其中,双手捧着个头颅大小的陶瓮。他的眼皮被线缝着,嘴角却诡异地咧开,露出满口碎纸片。

"晚冬啊..."大伯的腹腔发出空洞回响,"该给你扎替身了..."

陶瓮突然裂开,涌出成千上万只白蚁。这些白蚁瞬间爬满林晚冬全身,却没有啃咬,反而衔着他的皮肤开始编织。当第一块人皮被揭起时,东厢房所有棺材同时开启,走出二十个与大伯一模一样的纸人。

骨灯笼突然爆燃,青光中浮现出狐脸人身的虚影。林晚冬怀中的灰仙指骨突然发烫,烫穿了衬衫口袋。那些白蚁遇灰烬般消散,纸人们发出不甘的嘶吼,退回棺材变成普通纸扎。

林晚冬连滚带爬冲出东厢房时,发现后院槐树下站着个人。月光照亮那人的枣红脸谱,竟是省剧院的退休武生杨三爷——三天前刚过世的人。

"林家小子,想要活命..."杨三爷的戏袍下摆滴着尸油,"明天日落前,给我扎个能喘气的纸新娘。"

他的身影在梆子声中消散,留下个渗血的绣花鞋。林晚冬捡起鞋时,鞋尖突然裂开,露出半截发黑的脚趾骨。更恐怖的是鞋垫上的生辰八字——正是他失踪母亲的信息。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阴纸堂所有纸人突然开始燃烧。火光中,林晚冬看见十七棵槐树变成了吊死的村民,他们脚腕都拴着纸钱折成的锁链。当燃烧的灰烬飘进神龛,供桌上的五仙骨突然悬浮成阵,灰仙指骨狠狠刺入他的眉心。

剧痛中,林晚冬恍惚看见个画面:祖父正在活埋父亲,棺材里铺满带咒文的血纸。而东厢房最深处那口玄铁棺,正缓缓渗出混着纸灰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