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同车

李副使的马车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他是后悔了吗?

想要追回小娘子?

小娘子这么好的人,李副使居然不愿意娶,真是眼瞎心盲。

李副使后悔晚了,小娘子现在只想和离,捞钱走人。

李副使除了新婚那档子事做得不得道外,其他的没什么可指摘的。

阿蕊望了眼李副使的马车,又瞧瞧樊楼下拉客牛车驴车,果断将眼睛投到李副使那辆干净整洁的马车。

有干净不花钱的马车,谁还会花钱去坐灰尘扑扑的驴车牛车。

她压低声音:“小娘子,坐顺风马车不花钱的罢。”

纪晏书闻言,无语地白了眼阿蕊。

贪便宜也看看贪哪家便宜呀!

李持安的便宜是能让她们凡夫俗子随便贪的吗?

只怕这便宜一贪,就下不了车了。

阿蕊耳语:“小娘子,子时了,有便宜能让咱们安全且早到家,贪一贪无妨吧,反正也顺路。”

阿蕊一脸嫌弃牛车驴车的表情,纪晏书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允。

李持安见纪晏书答应,唇边不觉露出浅浅的微笑,做出手势,请二人上车。

纪晏书走过去,踏上马车踏板,阿蕊紧随其后。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软和的垫子,还散发着清爽的香味。

这是蓬莱香,多是商舶从真腊贩来的,价格昂贵!

小小的马车用这么昂贵的蓬莱香,怪不得李烨夫妇说,和离后给她一笔钱、几家店铺和一座宅子作为补偿。

真是有钱人!

车声辚辚,行驶缓缓,向城西方向而去。

李持安坐在对面,十分端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阿蕊暗中瞥来看去,只觉得空气凝滞,让她很不自然。

这不花钱的便宜果然不是好贪的,太尴尬了!

纪晏书常自诩厚颜无耻之人,只要阿蕊不觉得尴尬难为情,她什么事也没有。

她不理会阿蕊二人,心中却暗自思量。

这李持安行事愈发让人捉摸不透,先是宴会上那莫名的夹菜举动,如今又同车而归,他究竟有何用意?

是催促她赶紧签和离书吗?

可这和离书本该是他准备的呀,要是她拿着和离书上门找李持安签字,街坊邻居怎么都说会她几句。

你和离是奔老李家的钱去的!

再过分一点的,可能会骂得更难听。

这场亲事就是你纪晏书设计的,目的是骗婚捞钱,你个道德沦丧的捞女!

所有的脏水都泼她身上。

大姐姐纪承姒高嫁宣平侯府,不就被人指责成捞女了么。

即使大姐姐大姐夫两人在莺穿柳带的美好时节相遇邂逅,也被有心之人说成故意为之。

汴京没有宵禁,即使是这个时辰,诸酒肆瓦市、街头巷尾,仍然骈阗热闹。

李持安打破沉默,可出口的话却不是他此刻心里想的:“纪娘子,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黑白善恶你站的是哪一道?”

阿蕊好奇地盯着李持安。

纪晏书抬眼看向对面的李持安,不解地问:“李副使何出此言?”

李持安问得莫名其妙,让人捉摸不透。

李持安目光灼热望向纪晏书,袖口的双手紧张地摩挲膝上的衣服,沉声道:“你帮楼娘子、北玄军,是为善,可你也用押不芦香送人下九泉于无形。”

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不已。

他是言不由衷,言不由心!

此刻他真想拍死自己这张徒惹是非的臭嘴。

纪晏书闻言一怔。

李持安这是说她杀人了。

是啊,她这双手沾了葛大娘夫妇的血。

葛大娘夫妇死了,死于她做的押不芦香。

她望着痛苦的楼家人,心生邪念,做成押不芦香,还将其送与楼父。

楼父是如何把押不芦香带进梵拟县地牢,她不得而知。

前日楼家给她的信中只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她便知道,楼父已经为女报仇了。

纪晏书抬眸,毫无预兆地对上李持安的视线。

彼此间呼吸相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是害怕?还是紧张?

此刻她分不清。

纪晏书手心微湿,面上却镇定,直视李持安,唇角微微翘起:“李副使还真是……荷负苍生以为任,弘济四海以为心,不惮胼胝之劳,不辞癯瘦之苦,如此日昃忘饥,夜分废寝。”

纪晏书言语里的冷嘲热讽,李持安听得甚明。

李持安喉头轻动,手抬起,想抚上纪晏书的小脑袋。

李持安这忽如其来的动作让纪晏书身子一僵,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她慌忙避远一些。

再镇定,也克制不住心底升起的恐惧。

李持安出手,定是要把她抓到地牢里。

她敢做违律之事,就不怕死,可她怕死前的痛苦折磨。

李持安的手愣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将手收回。

纪晏书严声道:“您同我说这些,想必是手里把着证据,您尽可逮我入狱,也无需多加拶指,铁证如山,我抵赖不得,一一招了就是。”

眼睛望着曾受尽拶刑的双指,疼痛仿佛仍在,坦然承认:“我用这双手制了押不芦香,楼老丈就是用我制的押不芦香送葛家夫妇归西。”

语声有几分自嘲似的嗤笑:“您在这儿,正似瓮中捉鳖,小女子走不脱的。”

纪晏书伸出双手作束手就擒状,“您不妨将我擒了下狱,不消明日,小女子认罪的状纸就呈到您跟前儿。”

李持安隔着衣袖轻推开纪晏书的双手,眸色阴暗不明,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虽有不当,但是出于情非得己,我怎可以常律相拘?”

纪晏书微惊。

李持安不抓她了?放过她了?

把她所为说成情非得已,李持安可真会找理由放过她。

李持安顿声,眼眸微敛,“只是有些事,可假于人,不必亲自动手,留下把柄予人,终有烧手之患。在下着人暗中处理了,不会有追尾之火。”

纪晏书惊住:“你这是何意?”

李持安的言外之意,他帮她善后了。

纪晏书反应过来,“你把楼父怎么了?”

这件事只有她与楼父知道,李持安说处理了,他是把楼老爹杀了吗?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李持安微微一笑,此前的紧张感似乎荡然无存:“纪娘子,何必把人想得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