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剂杂论附子理中丸

第84章 四神丸

七月初三的运河裹着湿气,暮色中的水雾将"回春堂"匾额浸润得发亮。戌时二刻,最后一位抓药的老妪才蹒跚离去,褐衣妇人肉豆蔻正要落下门闩,忽听得码头方向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豆蔻姑姑!河市...有人厥过去了!"素衣少女五味子提着六角宫灯奔来,绣鞋溅起的泥水在裙裾上晕开墨痕。她身后跟着两个渔家少年,抬着的门板上蜷着个赤膊汉子,腰间缠着的蓑衣还在滴水。

补骨脂的青衫掠过药柜,竹骨折扇已搭上患者寸口:"三部皆沉,唯右关濡滑如珠走盘。"他修长手指在陈大勇腕间移动,忽地停在尺部,"左尺不应指,命门火衰至此!"

吴茱萸古铜色的臂膀挤开人群,带着河岸特有的鱼腥气。他粗粝的拇指翻开患者眼皮:"瞳子涣散,白睛泛青——这是厥阴寒邪上犯!"突然俯身贴近患者口鼻,"你们闻,这气出如腐鱼!"

肉豆蔻已解开患者湿透的短褐,露出胸腹间青紫的脉络。她的银簪尖沿着任脉轻划,在膻中穴处顿住:"寒湿盘踞中焦,气机闭塞。"簪尖继续下移,至神阙穴时竟凝出霜花,"奇经八脉皆被冰封,这..."

"不止如此。"五味子素手按在患者腰际,宫灯映得命门穴处一片惨白,"肾俞凹陷如穴,触之如冰。"她忽然掀开患者裤管,露出肿胀的膝盖,"鹤顶穴积液,这是久居寒湿之证。"

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补骨脂的折扇在患者关元穴三寸处虚划,青色流光勾勒出残缺的太极图:"寅时腹痛必作,泻下完谷,此乃五更泻典型之症。"他转向抬人的渔童,"他近日饮食如何?"

"陈大哥这半月只啃冷炊饼..."少年话音未落,吴茱萸突然暴喝:"荒唐!脾阳本虚,再食冷物,这不是雪上加霜!"他掌心按在患者中脘穴,竟蒸腾起白雾,"你们看,这胃中积冷已成冰坨!"

肉豆蔻的银簪忽地刺入患者食指商阳穴,挤出的血珠黑如柏汁:"血中浊气弥漫,湿毒已入营分。"她转头望向五味子,"取三棱针来,先放足三里毒血。"

"且慢!"补骨脂折扇拦住银簪,"此时放血如同釜底抽薪。他元气将竭,当以回阳为要。"扇骨轻点患者百会穴,一缕青气直透泥丸,"五味姑娘,劳烦取四逆汤先护心脉。"

药炉刚沸,变故陡生。陈大勇突然抽搐,呕出混着未消化鱼虾的黏液。吴茱萸眼疾手快托住他后颈,却见呕吐物中游动着丝状寄生虫:"糟了,湿毒生虫!

五味子的宫灯猛地摇晃起来:"不可用常法!这些线虫遇热则窜,若入血脉..."话音未落,患者忽然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按住他!"补骨脂的折扇瞬间展开,扇面《河图》纹理泛起微光,"肉蔻引胃火,茱萸通肝阳,五味守肾关!"三道药气应声而起,褐、赤、白三色光芒交织成网。

吴茱萸的赤色药气最先突入中焦,却在巨阙穴遭遇黑气反扑。肉豆蔻的褐光及时裹住他左冲右突的药气:"莫要硬闯!湿毒盘踞之处,当以芳香化浊开路。"

"用这个!"五味子抛来装着草果的香囊。肉豆蔻凌空一抓,草果化作金粉混入药气,硬生生在患者经络中撕开一道裂隙。补骨脂看准时机,折扇挥出青龙摆尾之势,将四逆汤药力直送入丹田。

子夜时分,暴雨初歇。陈大勇终于停止抽搐,指尖渗出乌黑汗液。五味子把着渐渐回升的脉象,突然轻咦:"怪哉,左尺仍不应指,但右关已现从容之象。"

"此乃脾阳来复之兆。"补骨脂擦拭着折扇上凝结的冰晶,"然肾火未起,终是镜花水月。"他望向窗外漂浮的河灯,"明日寅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药柜阴影里,吴茱萸正用砂仁擦拭药锄,忽然开口:"你们可注意到他足跟皲裂?那裂纹走向暗合少阴经..."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病榻上的人突然蜷成虾米。

"寅时到了!"肉豆蔻的银簪在空中划出弧线。众人望去,只见陈大勇双手紧捂小腹,指节因剧痛而发白,喉间滚动着痛苦的呻吟。补骨脂的折扇在患者天枢、大横二穴间快速点动,青色药气却如泥牛入海。

"让开!"吴茱萸的药锄突然泛起红光,竟是要强行破开气海穴。五味子情急之下抛出香囊,五色药粉在空中爆开:"不可!他关元穴已如薄纸..."

晨光穿透云层时,回春堂的地砖上凝结着紫黑冰晶。补骨脂凝视着患者渐稳的呼吸,折扇轻敲掌心:"四神丸,该现世了。"

晨雾漫过回春堂的天井,青砖地上残留着昨夜激斗的湿痕。陈大勇在竹榻上发出断续呻吟,腰腹间盖着的艾绒被掀开一角,露出紫斑蔓延的带脉穴。

"四神丸原方:补骨脂四两为君,肉豆蔻二两臣之,吴茱萸一两佐之,五味子三两为使。"吴茱萸的铜药杵重重砸在《证治准绳》书页上,震得案头脉枕移位,"按古法炮制,今日午时便能成丸!"

五味子素手按住滚动的药杵,腕间五色丝绳突然绷紧:"茱萸叔且看患者舌象!"她将铜镜对准陈大勇面部,晨光中映出苔色由白转黄,"不过一夜,舌中已现焦黄,这是湿浊化热之兆!"

补骨脂的竹骨折扇在患者关元穴三寸处虚划,青色药气勾勒出残缺的太极图:"命门火衰不能蒸腾水湿,郁而化热本是常理。"他突然收扇指向东南药柜,"然《景岳全书》有云:'真阳不足者,必畏寒喜暖'——你们看他此刻..."

众人循声望去,昏迷中的陈大勇正无意识扯开衣襟,露出泛着潮红的胸膛。肉豆蔻的银簪尖轻点膻中穴,竟蒸腾起细密水珠:"阳极似阴,阴极似阳。这虚阳外越之象,岂能再添薪助火?"

吴茱萸古铜色的面庞涨得通红,药锄砰地砍进诊台:"照你们这般畏首畏尾,何时能破这寒湿困局?"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心口处碗口大的艾灸疤痕赫然在目,"当年俺在冰窟打渔落下寒痹,就是靠四神丸原方..."

"此一时彼一时!"五味子突然展开《医宗必读》,素手指着"治泻九法"篇章,"李中梓言:'久泻无火,多因脾肾之虚寒'不假,但陈大哥舌边红点密布,分明是少阳相火妄动!"

诊室陡然寂静,唯有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补骨脂折扇轻叩太溪穴,青色药气如蛛网般渗入经络:"足少阴肾经确有郁热,然此乃龙雷之火,非苦寒可折。"他忽然抬眸,"肉蔻夫人,今晨排泻之物如何?"

肉豆蔻从袖中取出素帕展开,帕上沾着黏液裹挟的未消化鱼鳞:"寅时泻下物腥臭刺鼻,夹杂泡沫状黏液。"她将银簪浸入茶盏,簪尖顿时蒙上灰膜,"湿毒胶着成痰,若强行温补..."

檐下铜铃骤响,抬送鲜鱼的板车经过门前。吴茱萸突然抽动鼻翼,抄起药锄冲出大门,片刻后拎着条挣扎的鲶鱼返回:"你们看这鱼鳃!"暗红的鳃瓣上附着白色丝状物,"运河水质已变,湿毒更胜昨日!"

五味子忽然轻呼,众人转头见陈大勇十指抽搐,甲床渗出黄水。补骨脂折扇疾点数个井穴,面色凝重:"湿毒走窜十二皮部,当变法治之!"

"变什么法?"吴茱萸将鲶鱼摔在青砖上,鱼尾拍打出水花,"四神丸中补骨脂温肾阳为君,肉豆蔻燥脾湿为臣,佐以茱萸散肝寒,使以五味固肾关——这君臣佐使是天定的规矩!"

肉豆蔻忽然掀开患者中衣,露出腰腹间新起的粟粒状水泡:"规矩?你们看这湿疮走势!"银簪尖沿足太阴脾经划动,水泡竟连成蜿蜒的珠串,"湿邪循经流注,此时温补如同抱薪救火!"

正午日光穿透格窗,在青砖地上烙下明暗交错的光斑。补骨脂凝视着光斑走向,忽然展开折扇:"辰巳之交,阳气最盛时试药。"扇面《河图》纹路泛起微光,"取原方四味,按古法炮制。"

药室顿时沸腾。吴茱萸将盐炒补骨脂碾得震天响,肉豆蔻用面裹煨制的豆蔻香气四溢。五味子默然将醋蒸过的五味子装入青瓷坛,忽然开口:"茱萸叔,您的药材还未炮制。"

"俺的茱萸向来生用!"赤膊汉子将药锄横在胸前,"唯有生用方能散厥阴寒邪!"

补骨脂的折扇突然压住药锄:"《炮炙大法》有载:吴茱萸治虚寒泄泻,需黄连水制去其燥烈。"他指尖青光流转,现出半卷残破古籍,"您看这嘉靖年间的方剂批注..."

争执声被突如其来的呻吟打断。陈大勇突然弓身喷出黑血,血中竟有活虫扭动。吴茱萸眼疾手快用药锄挑起毒血,赤色药气与黑血相触竟发出嗤响:"湿毒化虫入血,此时不用重剂更待何时!"

五味子突然洒出五色药粉,在患者身周布下星斗图案:"且慢!这些线虫遇阳则亢,需先用乌梅丸安蛔!"她转头望向肉豆蔻,"豆蔻姑姑,地浆水可备好了?"

未时三刻,烈日灼烤着天井中的药渣。陈大勇服下四神丸初剂不过半刻钟,突然浑身战栗如筛。补骨脂把着忽大忽小的脉象,折扇在书案上敲出杂乱节拍:"革脉如按鼓皮,这是阴不敛阳之兆!"

"早说过原方过燥!"五味子扯开患者领口,见锁骨下泛起丹痧,"茱萸叔的生用吴茱萸引动相火,现在毒血已入心包!"

吴茱萸的药锄当啷落地,古铜色面庞血色尽褪。肉豆蔻突然抓起醋坛泼向患者前胸,白烟升腾间丹痧竟渐消退:"快取咸卤水!酸苦涌泄以降心火!"

夕阳西斜时,回春堂弥漫着焦苦气息。补骨脂凝视着改良方剂:吴茱萸改用姜汁炒制,五味子增量至四两。肉豆蔻将新配的药丸置于太极鱼盘,褐白二色缓缓旋转:"诸位请看——"

药气升腾间,补骨脂的青色药气如根须扎入肾经,肉豆蔻的褐气在脾经流转,被姜汁驯服的赤色药气疏通肝经而不妄动,五味子的白气如罗网固守下焦。四色光华在患者丹田处交汇,渐渐凝成浑圆太极。

"这才是真正的君臣相佐。"补骨脂折扇轻合,"温阳不助火,燥湿不伤阴,固涩不留邪——四神丸的真谛,尽在此中。"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运河上传来悠长的渔家号子。陈大勇在暮色中睁开双眼,三月来首次看清了回春堂匾额上斑驳的金漆。

处暑后的运河蒸腾着湿热,回春堂檐下的蛛网坠满水珠。陈大勇第三次从昏厥中苏醒时,发现双臂缠满浸着药汁的葛布,每片布上都用朱砂画着河图洛书。

"莫要撕扯。"五味子端着药盏立在晨光里,素衣染着辰砂的痕迹,"这是补先生布下的'水火既济阵',专防湿毒窜入心脉。"

话音未落,吴茱萸扛着沾满泥泞的药锄冲进内室,锄头上挂着新鲜的马齿苋:"运河堤坝渗水了!俺挖药时看见他昨日呕出的黑血里..."他突然噤声,药锄尖端正滴落混着红线虫的泥水。

补骨脂的竹骨折扇骤然展开,扇面《洛书》纹路泛起青光:"湿毒化生蛊虫,已是危候。"他忽然用扇骨挑起患者小腹上的艾绒灰,"你们看这燃灰纹路——离卦缺损,坎卦过盛,阴阳枢机已乱。"

肉豆蔻的银簪突然发出蜂鸣,她疾步至窗前竹匾前,掀开昨夜晾晒的药材:原本饱满的茯苓竟生出霉斑,肉豆蔻煨制后的油润表面爬满细密水珠。"天时不利啊。"她捻起颗霉变的豆蔻,"湿热交蒸,药材保存尚且艰难,何况人身?"

午时三刻,运河传来堤坝崩塌的轰响。陈大勇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丝缠着透明线虫。五味子将五色药粉撒入炭盆,爆燃的青烟中浮现经络虚影:"湿毒已入厥阴,诸位请看这药气走势!"

四色药气在幻象中蜿蜒:补骨脂的青气在肾经阻滞不前,吴茱萸的赤气在肝经被黑雾缠绕,唯见五味子的白气在任督二脉艰难流转。肉豆蔻突然指向脾经某处:"停!放大巨虚穴!"

幻象骤变,但见巨虚穴处聚集着黏稠黑液,内中无数线虫抱团成球。吴茱萸的药锄重重砸地:"让俺用'离火灸'破了这毒巢!"

"不可!"补骨脂折扇拦住赤膊汉子,"湿毒巢穴外脆内韧,强攻必致溃散。"他忽然取下发间竹簪,蘸着朱砂在患者足三里画符,"当以'釜底抽薪'法,改补骨脂为盐炒入肾,增肉蔻用量运化中焦。"

五味子已展开《医方集解》,素手指着"四神丸"条目:"原方补骨脂四两、肉豆蔻二两。现下补先生提议减补骨脂为三两,增肉蔻至二两半,茱萸叔的药材改用姜汁炒制..."

"荒唐!"吴茱萸赤目圆睁,"姜汁炒制折损药性,如何散得厥阴寒凝?"

争执间,陈大勇突然发出骇人惨呼。众人望去,见他腰俞穴处爆出鸽卵大的水泡,淡黄脓液正顺着膀胱经流淌。肉豆蔻银簪疾点承山穴,挑破的水泡中竟蹦出活虾!

"湿毒化生异形,非药石可医矣!"五味子颓然后退,五色丝绳寸寸断裂。补骨脂却突然轻笑:"诸君可记得《周易》'蛊卦'?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破蛊之道,在时序更迭!"

暮色四合时,改良的四神丸在八卦炉中成形:盐炒补骨脂三两、面煨肉豆蔻二两半、姜汁炒吴茱萸一两、醋蒸五味子三两,另添茯苓四两利水。炉火纯青之际,补骨脂折扇引运河之水淬药,氤氲水汽中隐现龟蛇相缠之象。

子夜服药,寅时剧变。陈大勇忽然坐起,十指深深抠入床板,脊椎如弓弦般绷紧。吴茱萸赤膊上前按压,却被患者口中喷出的黑水溅了满脸:"这是...这是河底淤泥的味道!"

肉豆蔻的银簪在患者天枢穴划出十字,涌出的黑血竟腐蚀了青砖:"湿毒作垂死反扑!快取'禹余粮丸'镇之!"

"万万不可!"补骨脂折扇扫落药瓶,"禹余粮重镇伤正,当顺势而为!"他突然割破指尖,将血珠弹入八卦炉,"四神归位,助我开通气海!"

四色药气应声而起:青气化龟镇守命门,褐气化蛇盘踞中脘,赤气化雀清剿肝经,白气化虎固守下焦。陈大勇七窍冒出黑烟,皮肤下如有万千虫蚁游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患者突然发出长啸,声震屋瓦。五味子怀中的《神农本草经》无风自翻,停在"补骨脂"条目:"...主五劳七伤,通命门,暖丹田..."

晨光初现时,陈大勇浑身结满盐霜,床榻四周散落着干瘪的虫尸。肉豆蔻把着渐趋平缓的脉象,忽然惊觉:"怪哉!左尺竟现从容之象,如春水初融。"

"盐炒补骨脂得咸味入肾,面煨肉蔻助脾阳升腾。"补骨脂折扇轻拂患者百会,"姜制茱萸散寒不助火,醋蒸五味固精不恋邪——这才是四神丸的真义!"

檐下铜铃忽作清鸣,运河传来晨起渔歌。吴茱萸摩挲着药锄上的新痕,忽然大笑:"妙啊!这姜汁炒制法虽缓我药性,却让赤气能循肝经直入三焦!"

五味子正在重系五色丝绳,闻言抬头:"茱萸叔可觉察了?您的药气现下能与补先生的青气在带脉交汇,形成阴阳鱼眼..."

药柜阴影里,改良后的四神丸在青瓷罐中隐隐共鸣。补骨脂望着运河上穿梭的货船,折扇轻敲掌心:"天人相应之妙,尽在这剂量增减之间。"

白露过后的运河泛起鱼鳞纹,回春堂后院的古井腾起氤氲雾气。陈大勇晨起梳洗时,忽觉掌心纹路泛着珍珠光泽,惊觉体内似有江河奔涌。

"此乃精气来复之兆。"补骨脂的竹骨折扇点在患者劳宫穴,青色药气凝成先天八卦图,"然阴阳未交,泰卦未成。"扇骨忽转,八卦图中坎离二卦竟微微震颤。

肉豆蔻捧着新采的晨露进来,褐衣沾着苍术香气:"陈大哥昨夜子时汗出如浆,浸透七层褥垫。"她将露水倒入刻着《内经》的铜盆,"你们看这汗液沉浮——"

盆中露水遇汗即分三层:上层清如泉,中层浊似浆,底层沉淀着金沙状颗粒。吴茱萸用药锄搅动,金沙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好个'金津玉液'!这分明是肾精化气之象!"

五味子正在整理五色丝绳,闻言忽然站起:"且慢欢喜!"她将丝绳系在患者五枢穴,"诸位可曾注意他涌泉穴的温度?"素手轻触足底,"左热右寒,此乃阴阳未济之征。"

檐下铜铃无风自动,运河上飘来做法事的铃音。补骨脂折扇轻叩患者百会:"明日秋分,阴阳相半之时,当行'水火既济'之法。"

次日寅时,回春堂中庭摆开太极阵图。四味药材各守方位:补骨脂立坎位持青铜司南,肉豆蔻居离位捧赤玉火精,吴茱萸震位悬雷击枣木,五味子兑位陈白螺贝壳。

"起阵!"补骨脂折扇指天,司南针突然指向北极。肉豆蔻掌中火精迸发红光,将患者中脘穴照得通明。吴茱萸的枣木剑引动雷鸣,却见陈大勇肝经处青筋暴起如地龙翻身。

"肝气横逆!"五味子抛出白螺,螺中涌出咸水浇在患者太冲穴,"快换'乙癸同源'法!"

补骨脂折扇急转,司南针指向东方甲乙木:"肉蔻引离火入坤土,茱萸导震雷润癸水!"四色药气应声而动:青气下沉入肾,褐气升腾入脾,赤气化作春雨洒入肝经,白气如雾锁住精关。

突然,陈大勇命门穴迸发紫光,光中隐现龟蛇相斗之象。肉豆蔻的火精瞬间暗淡:"不好!坎离相激,真阳外越!"

"来得正好!"吴茱萸的枣木剑刺入患者腰俞穴,剑身雷纹骤亮,"五味妹子,快用'金锁玉关'!"

五味子的五色丝绳应声飞出,在患者丹田处结成九宫格。补骨脂的司南针突然离手,悬在气海穴上方三尺:"此时不用'龙虎交媾'更待何时!"

四色药气在九宫格中疯狂旋转,渐渐凝成青赤二龙。陈大勇突然张口长啸,声震屋瓦,一道黑气自囟门冲天而起,遇晨光化作无数飞灰。

"收!"补骨脂折扇合拢,司南针砰然坠地。众人望去,患者周身毛孔渗出珍珠般汗珠,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肉豆蔻的银簪轻点汗珠,竟凝成冰玉:"此乃'金液还丹'!"

秋分正午,陈大勇在院中打出一套八段锦,收势时足下青砖裂开细纹。吴茱萸大笑着拍打他后背:"好小子!这劲道能掀翻运河里的乌篷船!"

"且看舌象。"五味子捧来铜镜,舌面呈现淡红薄苔,"舌中裂纹已敛,唯舌尖微红。"她忽然掀开患者裤管,"更奇的是这鹤顶穴——"

原本肿胀如馒的膝盖,此刻竟显露出骨节轮廓。补骨脂折扇轻敲阳陵泉:"髓海充盈,肝筋得养。"扇骨忽转至三阴交,"且看这太阴、少阴、厥阴交汇之处——"

肉豆蔻的银簪尖泛起温润白光:"湿毒退尽,三阴交如春土松软。"她忽然取下发间木簪划地,青砖缝中竟钻出嫩绿草芽,"地脉已通!"

暮色中,四味药材共饮改良后的四神丸药露。吴茱萸摩挲着新刻的枣木剑:"如今方知,姜汁炒制反增疏泄之效。"剑身雷纹中流转着赤色药气,再无往日暴烈。

"盐炒补骨脂得咸味直达髓海,"补骨脂折扇展开,扇面《河图》已补全缺损,"面煨肉蔻借坤土之力,运化之功倍增。"

五味子将五色丝绳系在葫芦上:"醋蒸法使五味子兼具酸收与辛散,方才镇得住龙雷之火。"葫芦中忽传出潮汐之声,似有江河在其中流转。

肉豆蔻忽然指向运河:"你们看!"暮色中的河水泛着金波,隐约可见鱼群逆流而上。陈大勇立在船头撒网,腰身转动间尽是勃勃生气。

"坎离既济,龙虎交媾。"补骨脂折扇轻合,"这四神丸的真义,原不在固涩止泻,而在重建阴阳枢机。"

更漏指向戌时,回春堂梁柱间忽然响起细密蚕音。五味子侧耳细听,忽然展颜:"是'金蝉脱壳'!陈大哥的督脉正在蜕去旧伤!"

十年后的寒露夜,已成为药商的陈大勇在关帝庙前施粥。老乞丐捧着热气腾腾的四神粥感叹:"这粥里补骨脂的香气,倒像当年回春堂的月光..."

运河依旧东流,四只青瓷罐在回春堂深处泛起微光。当五更梆子响起时,罐中药气化作龟蛇雀虎四灵,向着新患者的住所腾空而去。

霜降那日,运河上结了薄冰,回春堂檐角的铜铃裹着冰壳,声如碎玉。陈大勇盘坐于中庭太极图中央,周身蒸腾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莲花状,每一瓣皆流转着四色药光。

补骨脂立于坎位,青衫无风自动,掌中青铜司南指向地脉深处:“癸水已至,诸君归位!”话音未落,井中忽涌温泉,氤氲水雾中现出先天八卦虚影。

肉豆蔻轻点离位,褐衣上的百草纹泛起赤芒。她将面煨过的肉豆蔻仁抛入温泉,水面顿时浮起金色涟漪:“戊土载物,离火生坤——中焦气转,此刻当通!”

话音甫落,陈大勇脐下三寸突然凹陷如涡,吴茱萸的雷击枣木剑应声插入漩涡中心。剑身雷纹迸发紫电,沿着患者冲脉直上膻中:“厥阴寒凝十年痼疾,今日破之!”

五味子素手翻飞,五色丝绳结成天罗地网,罩住患者周身要害。白螺壳中咸水化作细雨,浸润着每一寸肌肤:“真阴如海,方能纳阳归元!”

四道药气轰然相撞的刹那,陈大勇脊柱发出龙吟般的脆响。补骨脂的司南针突然倒转,青铜勺柄直指北极星:“坎离交媾,当在子午!”

子时整,北斗杓柄掠过回春堂屋脊。陈大勇丹田处青赤二气纠缠成太极,忽听得肉豆蔻疾呼:“快看任脉!”

众人望去,患者胸腹间原本青紫的脉络竟泛出珍珠光泽,如春溪解冻般缓缓流动。吴茱萸赤膊跃上房梁,枣木剑引下一道惊雷:“天火助我!”

雷光劈中太极图的刹那,陈大勇口中吐出一枚漆黑如墨的血块。血块坠地即燃,火中传出刺耳嘶鸣。五味子五色丝绳骤紧:“湿毒本体现形了!”

火光中,一只三足蟾蜍状的虚影挣扎欲逃。补骨脂折扇展开《洛书》全卷,九宫数字化作金索:“坎一坤六,锁!”

寅时初刻,运河冰层迸裂如蛛网。陈大勇头顶百会穴冲起白气,在半空凝成婴孩虚影。肉豆蔻的银簪突然断为两截:“不好!元神出窍!”

五味子咬破指尖,血珠弹入白螺壳。咸水逆流成瀑,将虚影裹回囟门:“先天一炁,归藏丹田!”

几乎同时,吴茱萸的枣木剑刺入患者会阴穴,雷光顺着督脉直贯泥丸:“伏虎降龙,在此一举!”

陈大勇周身毛孔忽然渗出金色汗液,落地即生白莲。补骨脂的司南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巽位:“风木相煽,助火烹丹!”

辰时朝阳穿透云层时,回春堂中弥漫着异香。陈大勇缓缓睁眼,眸中精光内敛如深潭。肉豆蔻把住寸口,惊觉三部九候圆滑如珠:“怪哉!这脉象竟似处子初生。”

五味子解开患者腰间棉布,原本青紫的命门穴泛着温润玉色:“肾俞如春土发膏,髓海已成。”她忽然轻触患者足跟,“皲裂尽消,少阴经通矣!”

吴茱萸大笑着劈开院中石锁,裂纹中竟生出嫩绿藤蔓:“好个脱胎换骨!这劲道堪比二十岁后生!”

补骨脂拾起地上金汗凝成的白莲,花瓣间隐约可见龟蛇缠绕的纹路:“坎离既济,龙虎金丹——此乃四神丸化裁的至高境界。”

十年后的寒食节,已成为药材商贾的陈大勇在关帝庙前施药。一老妪接过四神丸忽道:“这丸药怎有运河水的味道?”

廊檐下,四只青瓷罐微微颤动。补骨脂的虚影浮现于月光中:“当年取运河之水淬药,水脉早与药性相融。”

肉豆蔻的叹息随风飘散:“世人只见丸药入腹,哪知我们调了十年水火。”

吴茱萸的雷纹在云端闪烁:“俺那姜汁炒制法,至今仍是苏州药行的秘传。”

五味子的五色丝绳系住流年:“最妙是醋蒸法暗合洛书之数,白螺壳今犹在运河底镇着水精。”

五更梆子响起时,瓷罐中腾起龟蛇雀虎四灵,向着新患者家的方向飞去。运河水面泛起《内经》云纹,记载着这场跨越时空的坎离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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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丸《证治准绳》

【组成】肉豆蔻二两 补骨脂四两 五味子二两 吴茱萸浸,炒,一两

【用法】上为末,生姜八两,红枣一百枚,煮熟,取枣肉和末丸,如桐子大,每服五七十丸,空心或食前送下(现代用法:丸剂,每次6~9g,一日二次,用淡盐汤或温开水送服;亦作汤剂,加生姜6g,大枣10枚,水煎服)。

【功用】温肾暖脾,固肠止泻。

【主治】脾肾阳虚之五更泻。五更泄泻,不思饮食,食不消化,或久泻不愈,腹痛喜温,腰酸肢冷,神疲乏力,舌淡,苔薄白,脉沉迟无力。

【证治机理】五更泻又称肾泄,鸡鸣泄,多由命门火衰,火不暖土,脾失健运,肠失固涩所致。《素问·金匮真言论》云:“鸡鸣至平旦,天之阴,阴中之阳也,故人亦应之。”命门火衰应于此时,五更正是阴气极盛,阳气萌发之际,此时阳气当至而不至,阴寒内盛,不能温暖脾土,脾阳不升而水谷下趋,故于五更之时出现泄泻,正如《医方集解》所言:“久泻皆由命门火衰,不能专责脾胃。”肾阳虚衰,不能温暖脾阳,脾失健运,故不思饮食、疲倦乏力;脾肾虚寒,故腹痛腰酸。舌淡苔薄白,脉沉迟无力,皆属脾肾阳虚之候。治宜温肾暖脾,固肠止泻。

【方解】重用补骨脂温补命门之火以温养脾土,为君药。臣以肉豆蔻温脾暖胃,涩肠止泻。君臣相配,肾脾兼治,命门火旺则可暖脾土,脾得健运,肠得固摄,则久泻可止。佐以吴茱萸温暖脾肾以散阴寒;五味子温敛收涩,固肾益气,涩肠止泻,共为佐药。生姜温胃散寒,大枣补脾养胃,共为佐使药。本方为治疗脾肾虚寒五更泄之基础方。

本方即《普济本事方》主治“脾肾虚弱,全不进食”的二神丸(肉豆蔻、补骨脂)与专治肾泄的五味子散(五味子、吴茱萸)合方而成,《绛雪园古方选注》谓“四种之药,治肾泄有神功也”,故冠名“四神”。

【配伍特点】温涩并用,以温为主;脾肾同补,重在治肾。

【方歌】四神故纸与吴萸,肉蔻五味四般须,大枣百枚姜八两,五更肾泄火衰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