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外偶得
武植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淡淡道:
“赵兄只观其表,未观其里!当日澹斋先生的确与友人雅集。可看通篇序文,却满含郁闷惆怅之意。
澹斋先生生于琅琊王氏,七岁时父亲不知所踪,而后又被叔伯相逼入仕为官,一生喜爱字画书法的他,只喜山水笔墨,极其厌倦官场的明争暗斗。
便是政绩斐然,朝廷屡次欲提他入京为官,皆被其说自己并无庙廊之志,而拒绝。
由此可窥一二,他的志向并不在庙堂之内,只是碍于家族内各种束缚,不得不听之由之……”
李易安听到之,目光闪烁,似有所想。
众人此时也尽皆在凝神倾听,好似入了迷。
武植继续道:
“……而后,澹斋先生的友人——殷浩,北伐失败,他也随之遭到排挤。昔日澹斋先生最瞧不起的王述,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处处刁难。
如此这般,澹斋先生深感郁郁,遂召集文人雅士齐聚兰亭,在酒意正浓时,提笔沾墨,一气呵成写下这篇序文。
观澹斋先生当时心态,既有与友人雅集的欢乐,也有哀叹自己暮年依旧被缚的伤悲,更有借着酒意宣泄时的短暂顿悟。
就在这乐——悲——悟的复杂心绪之下,澹斋先生才书写下这可称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这便是武某拙见,有不足之处,还请赵兄指点!”
赵德甫听闻,一时想要张嘴反驳,但却口不能言,不知从何辩驳而起。
他只夸明面字好,可武植却论内里字蕴。
如何驳斥?
另外几人听了武植这般深入的见解,也一时愣住了,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才情高论。
吴月娘和庞春梅此时小嘴微张,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型,似乎没想到武植与自己印象中反差那般大。
心中着实意外震惊。
全场皆寂静下来。
武植高谈阔论完,见一行人均呆呆望着自己,谦虚一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这是他论文里面的话,也就是照着念出来罢了。
李易安目光骤然一亮,回过神来后,朝武植抱拳躬身一礼,以示拜服。
“今闻武掌柜一言,羞愧我多年遍览群书,我方才也只观这书法之美,却未见这书法之韵,原来用心窥里,竟有澹斋先生那般强烈的情感心绪传来。”
武植含笑道:“李公子言重了!武某浅薄拙见,不值一提。”
李易安苦笑着摆了摆手,“今闻武掌柜一言,受益良多。”
武植被众人用语言的目光恭维着,莫名有些飘飘然起来,感觉很爽。
赵德甫冷静反应过来后,不服气问道:
“武掌柜方才一番高论,确实厉害,我也受益颇多。
不过你只是将澹斋先生写这兰亭集序之前的人生总结一番,是有几分巧意,但论不上十分精妙。
不知武掌柜对澹斋先生辞官后,与友人寄情山水时还有没有其他高见,赵某愿洗耳一闻。”
李易安目光一亮,点头说道:
“澹斋先生五十一岁写下兰亭集序,五十三岁终于如愿辞官归隐,至此过起了游历山水,寄情于书法的日子,终年五十九岁!我也好奇武掌柜对此时的澹斋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看法。”
旁边的众人听见又一个问题甩到武植头上,好奇的看向他。
吴月娘一双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望着武植,眸光流转间,心中莫名期待他再说些高论,让众人服气。
武植闻言,背负双手,转过身去,仰头看天叹了口气。
赵德甫见状一喜,笑道:
“看来武掌柜所知的也就比赵某多些罢了,我窥其表,你窥其里,但那内蕴你却窥得不全。”
李易安依旧目露期待看向武植背影,并未出言。
众人也尽皆沉默下来。
一阵微风拂过,掠动众人发丝。
这时,武植淡淡说了一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句词就是武植论文中对王羲之一生的总结,也是因为武植引用了南宋词人——刘过的这句词,才让他被导师称赞了一番。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年少看的山,是年少的山;暮年看的山,是暮年的山。
年少失去了的时间,暮年是无论如何都补不回来的。
年少所追求的自由,暮年得到后,心态感受也会完全不同。
王羲之大半生困居在厌恶的官场,待到年迈辞官后,寄情山水笔墨时,也再无年少时的豪迈洒脱,更多是沉稳慨然,和对光阴转瞬即逝的惋惜。
让人甚是感叹。
慧悟师太听到武植这句词后,眼中感悟之色颇多,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阿弥陀佛。
赵德甫听到这句词,蓦然间双眼一凸,只觉得振聋发聩,不禁后退了两步,脚步踉跄不稳,竟然一屁股摔到地上。
“什么……!这……!”他一时喃喃无语。
李易安满脸动容,瞳孔猛缩,如闻晨钟暮鼓,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感慨甚多,再次对武植的背影躬身抱拳,敬服道:
“好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当真宛如神词天降,在下佩服!”
说罢,她心中叹道:
“枉我被称为汴京第一才女,此时在武掌柜的一句词下,竟有一种蚁观泰山的浩瀚磅礴之感!可敬!可叹!”
吴月娘和庞春梅主仆二人文才略低,但这时也明白过来,也是满脸动容,心中大震,美眸连闪看着那青年高挺的背影。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只剩微风拂过。
武植转身含笑道:“武某的一些拙见,让各位见笑了!”
几人面露震惊,连道武植谦虚。
赵德甫冷静下来后,从地上起来,眼中虽然还是不服气,但被武植那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压住,也是没了脾气再找茬,免得自取其辱。
紧接着,赵德甫和李易安带着方才武植提点的感悟,用心钻研参透这幅兰亭集序。
最后还出言,想向慧悟师太将这幅字买下,带回家中研习探究。
慧悟师太摇了摇头,说道:
“这幅字老尼愿赠予这位武施主,其它人便是出得千金,老尼也不会卖。”
武植闻言一惊,连忙摆手推却道:
“师太盛情,武植万万承受不起,我区区一市井商贩,如何能配得上这幅名士之作的拓本?!”
慧悟师太和蔼一笑:
“武施主观出这幅字的内里之蕴,怎会配不上这幅字?如若要将这幅字继续留在这庙庵之内,才当真明珠蒙尘,不见其光,如此才大为可惜。”
武植又推脱了一番,怎奈慧悟师太执意相赠,最终,武植诚心言谢,这才抱拳收下。
慧悟师太见他收下,和蔼一笑,这幅字也算物得其主了,自己也算了了一件功德,见此间事毕,她便回到禅房继续坐禅参悟。
吴月娘等人见状,含笑点头,看起来也很是为武植开心。
武植本想来和吴月娘拉拉关系的,没想到还额外混到了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拓本,这下真是意外之喜。
赵德甫见状,羡慕嫉妒恨全写在脸上,心中极是不甘。
李易安也很是羡慕,毕竟这幅字的她极是喜爱,如有可能,她愿不惜代价买下。
只是如今慧悟师太将这幅字刚赠给武植,她也不好再开口求购,以免被人嘲自己以利夺人所爱,扰了大家兴致。
武植对他们两人的表情视若不见,笑了笑。
说今日自己离开静泉庵前,可将这幅字借他们细观琢磨,随即又和吴月娘等人打起了麻将。
赵德甫的临摹之术在汴京一绝,闻言赶紧备好文房四宝,去隔壁安静的厢房将这幅字临摹出来,好带回去和李易安仔细研究。
李易安则是看着桌上的麻将来了兴趣,了解规则后,立马双眼一亮。
她感觉这可比赌骰子大小有趣多了,赌性登时被勾起,直接要了一个位置坐下同打。
石桌上传来欢笑声和麻将的碰撞声。
打了几圈后,李易安便喜欢上了这种叫做麻将的新玩意儿。
武植对她也不讨厌,说自己家里还有几副麻将,要的话可以送她一副,让她带回汴京和友人玩。
李易安听了之后,自是喜笑颜开,朝武植点头道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