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设局
周棠还想再劝，施宁薇已轻轻抽回手，低声道。
“今日相认之事，还请周掌柜暂时保密，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再来。”
周棠见她去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郡主千万小心，若有任何需要，周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坐回了原位。
施宁薇道：“既如此，我改日带些药材来让周掌柜看看样子，要是你觉得满意，咱们再谈。”
“那我就恭候宁姑娘大驾了。”
话音落下，周棠示意管家将人送了出来。
施宁薇回到客栈时，暮色已笼罩赤霞城。
她刚踏入房门，便被一股力道拉入阴影中，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顾玮帛的声音里压着明显的焦灼，手指在她腕间收紧，“再过一个时辰不见你回来，我就要去周府要人了。”
“急什么……”施宁薇任由他握着，将周府见闻细细道来。
当说到周棠与母亲的渊源时，顾玮帛眸光骤然锐利：“此事太过巧合，会不会是萧琰设的局？”
“我起初也这样想。”施宁薇从袖中取出赤乌令，“但这枚玉佩是母亲贴身之物，背面刻着北境皇室的暗记，若非至亲绝不会知晓其中关窍，况且，我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搪塞我，想来好似真的恨毒了萧琰。”
顾玮帛叹息一声：“眼下也只能赌一把了。”
“那世子今日都探听出了什么？”施宁薇见气氛这般凝重，连忙握住了他的手，问道。
顾玮帛指尖轻敲桌案，沉声道：“今日我混入城防营，发现萧琰以‘剿匪’为名训练私兵，每夜子时在西南校场秘密操练，更棘手的是，他们正在扩建城中地下密道，囤积了大量兵器粮草。”
“看来萧琰起兵在即，我们必须尽快摸清密道走向和兵力部署。”施宁薇的眼中闪过忧虑，“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继续探查城防营，我想办法接近萧琰亲信。”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二人凝重的侧脸映在窗纸上。
翌日清晨，周棠带着一盒胭脂登门。
她借着试色的由头低声道：“萧琰之妹萧玥每月初五在萧府举办女子诗社，今日特意递了帖子邀你同往。”
她指尖在妆奁底层一扣，取出张薄如蝉翼的城防图。
“这是城防营密道的城防图，我想应当对你们有用。”
施宁薇会意，特意挑了身湖蓝色绣银丝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红宝石蜻蜓簪——那蜻蜓翅膀薄如蝉翼，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妖异的红光。
萧府后花园里，十余名贵女正围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品评诗作。
那女子一袭月白纱裙，言笑间眼波流转，腕间金铃随着抬手投足叮咚作响，任谁看了都要赞声‘好个娴静佳人’。
“这位就是江南来的宁姑娘吧？”萧玥亲热地拉住施宁薇的手，“早听说江南女儿个个水做的一般，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施宁薇故作羞怯地低头：“萧姑娘谬赞了，我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哪比得上您这般气度？”
“我原是跟周掌柜谈生意，得知她要来见萧姑娘，实在是坐不住，哀求了她许久，才叫她带我过来，却忘了给萧姑娘准备见面礼——”她说着取下红宝石簪子，“这簪子虽是我用过的，却也是千金难换的好东西，还望萧姑娘笑纳。”
萧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几乎是立刻就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宁姑娘可真是大手笔，既如此，我就收下了。”
“走吧，让我们这些人也见识见识江南的文采。”
说着，萧玥就引着施宁薇往亭子里去。
暗处，施宁薇和周棠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诗会正酣时，廊外金铃骤响。
侍女跌撞入内，罗袜沾着夜露：“禀姑娘，城主回府了！听闻有江南贵客，特命设宴相待。”
萧玥指尖的金铃应声而颤，在烛火中划出碎金般的光痕。
“兄长难得设宴……”她忽然贴近施宁薇，鎏金护甲划过对方腕间嫩肉，“宁姑娘可要赏光才是。”
朱唇吐着温言，指甲却已掐进三分皮肉。
施宁薇腕间刺痛如蚁噬，生怕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面上却绽开受宠若惊的浅笑：“这……民女怎敢当？”
她垂眸时，恰好让过萧玥探究的目光。
“宁姑娘可莫要推辞了。”萧玥忽然将她臂弯一紧，呵气如兰地附耳道，“我兄长最是爱惜江南风物，想来看见姑娘……”
话音未落，周棠的乌木案几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
“萧姑娘！”周棠广袖带翻琉璃盏，“宁姑娘初来赤霞……”
她深知萧琰兄妹二人的脾性，要是施宁薇真的被他二人盯上，只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周掌柜这是做什么？”萧玥笑吟吟转着腕间金铃，铃舌上的红宝石正对着施宁薇咽喉，“难道我萧家的宴席吃人不成？”
施宁薇看得出周棠关心则乱，连忙笑道：“能得见城主，乃是我的造化，周掌柜也是怕我耽误了生意罢了，周掌柜，你放心，明儿我一定把药材拿过去。”
周棠没有说话，反倒是萧玥催促道：“好了，快走吧。”
三重朱漆回廊在夜色中如血河蜿蜒。
宴厅内三十六盏鎏金烛台照得四壁生辉，主座上的玄衣男子半掩青铜面具，未遮的下颌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江南宁氏的明珠？”萧琰的嗓音似钝刀刮过瓷胎，他忽然倾身，面具折射的烛光刺得施宁薇睫羽微颤，“果然比彩霞更艳三分。”
施宁薇福身时，裙摆扫过青玉砖上暗纹——那分明是埋伏的刀斧手映出的影姿。
窗外竹影婆娑，每一道阴影里都藏着淬毒的弓弩。
她不知萧琰看出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民女初入赤霞城，本该先拜见城主，只是民女不过是一介贱民，只怕入不得城主的眼，故而不敢轻易拜访，没想到还叫城主亲自召见，实乃民女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