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冷

陆淮州赶到的时候,江亦怜还在洗胃。

林时漾和宋乐在手术室外等着,看到陆淮州来的时候,同时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陆淮州问。

林时漾看着他难看的表情,将被吓到的宋乐往后拉了拉:“人是在隔壁区一家旅馆发现的,工作人员第二天十二点查询到她没退房,打电话没人接,上楼敲门没人应,用万能卡刷进去,这才发现她昏迷了。”

她顿了顿,补充:“据旅馆的人说,当时她的房间床上地上全是空酒瓶。”

陆淮州表情没什么变化,却让人感觉周遭气压都降低了:“知道原因吗?”

林时漾看了他一眼:“这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一个星期以来她一直让我把通告排得密一些,似乎就是为了空出昨天这几天时间来。”

陆淮州沉默,目光看向手术室的门,手无意识地紧紧握拳。

林时漾视线往下落了点,又抬起,看见陆淮州疲惫的双眼和眼下的乌青,再联想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心里有了些猜测。

“需要大量酒精,大概率是借酒消愁,她的工作最近很顺利,据我所知家里也没什么太大变故,那么大概率是感情上的问题了。”她认真盯着陆淮州,“陆总知道她最近和什么人有来往吗?”

原以为会看到陆淮州的眼神变化,但没想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余光里的某个人表情瞬间变了。

林时漾瞬间挪动视线:“林助理,你知道什么吗?”

林昭此刻浑身的冷汗已经被吓出来了,要说江亦怜最近的异样,可不就是昨天她让自己办的那件事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林昭在注意到自家领导投射来的目光后,瞬间头皮发麻。

“陆总……”

陆淮州看他几秒,“一会儿她出来了给我电话。”

这话是对林时漾说的,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一秒陆淮州又说:“你跟我出来。”

林昭知道这是跟他说的,丧眉耷眼地跟了出去。

……

江亦怜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团白光里,视线慢慢清晰,才发现这是一个全是白色的房间。

“亦怜姐!你醒了!”

一道激动的声音传入耳畔,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迟钝,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啊,这是宋乐。

她动了动眼珠子,看见宋乐关切的表情,几乎快要压到她脸上了。

“小乐……”

发出声音的时候她都震惊了,这破锣嗓是谁?

宋乐立马直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江亦怜很欣慰宋乐已经和她默契到这般程度了,想着一会儿要夸夸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纸杯。

“我倒了。”

一道男声响起,而后一个微凉的东西碰上她的嘴唇。

是吸管。

江亦怜这回反应倒是很快,几乎不用思考就听出来那是陆淮州的声音。

她的嘴抿住了吸管,喝了两口才抬眼看另一边的男人。

额前的碎发松散地搭着,遮住了上半部分的眼睛。

“感觉怎么样?”他问。

江亦怜松开吸管:“我怎么了?”

“……”陆淮州有些无奈,抬起手往她头的方向去,但到了半路又收回,“酒精中毒。”

江亦怜呆了会儿:“啊……”

那一天的记忆呼啸着扑来,她迟来地回忆起自己和陆淮州的……矛盾。

“我昏了多久?”

“两天。”

“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旅馆老板。”

“……嗯。”江亦怜看向陆淮州,“你头发遮着眼睛了。”

陆淮州愣了下,听话地捋了把头发。

江亦怜看见他眼底复杂的神色,确认他已经知道了。

陆淮州捋完头发放下手,没说话,躺在病床上的人也没说话。

宋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着对方。

最后是陆淮州先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等我告诉你?”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又藏着些更深的情绪,江亦怜读不懂,但她突然就很难过。

“你冷暴力我,还要让我等那么久。”

“……”陆淮州有些意外她对前段日子解读是这样的,“抱歉,我……”

江亦怜没说话,等着听他说些什么。

倒不是心里对他说的话抱有特别的期待,只是想听他说点什么,仅此而已。

“你们想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满足。”

陆淮州最后这样说。

江亦怜突然感觉身体有什么地方空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听他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一句。

“这件事过去太久,要追责起来很难,我查了,我父母当时做这件事的时候没留下什么痕迹,我……”

“别说了。”

江亦怜开口,原本好一点的嗓音再度变得嘶哑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

“我让你别说了!”江亦怜这句话带了点情绪,上了头,忽地感觉头又有些晕。

陆淮州立马站起身,朝她靠近:“是又难受了吗?我去喊医生。”

“不用……”江亦怜叫住了他。

陆淮州停下脚步。

江亦怜闭了闭眼:“你走吧。”

陆淮州身侧垂着的手指轻轻抖了抖:“但你身体……”

“我不想看见你。”她又说。

陆淮州眼底忽地划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但那也只是一瞬,他垂下眼:“好,后续的补偿我让林昭联系你。”

江亦怜彻底闭上了眼。

脚步声响起,从床边挪到门口,而后是轻轻的开门声,以及更轻的关门声。

陆淮州刚离开,江亦怜就迅速坐了起来,朝着床边随意看了两眼,迅速找到垃圾桶,对着它就是一通狂吐。

宋乐赶来得很及时,大概是被喊回来的,见她吐了,很快喊来医生,然后给她递水漱口,用湿毛巾擦汗,轻轻拍着她的背。

医生简单给她做了检查,判断只是一些后遗症,下了医嘱又离开了。

江亦怜没听见医生说的话,确切地说,她现在无法听见任何声音,感官好像被麻痹了,好像全身被塞满了棉花。

她讨厌这样不受控的感觉,于是她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像那天一样,一直看到眼前晕开光斑。

好冷啊,怎么太阳晒到身上了,还是这么冷。

江亦怜慢慢滑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