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强留

尤简阳的指尖沾了少许药膏悬在半空,雪莲膏的清苦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他面上不显,可袖中的手却在微微发颤——这一年来,他循着蛛丝马迹找遍大江南北,每一次满怀希望,最终却只换来更深一重的失望。

抬头。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正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薛清沐缓缓仰起脸,肿胀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尤简阳沾了药膏的指尖悬在她颊边,竟有一瞬迟疑。他忽然害怕起来——若这药膏抹去红肿,露出的不是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那他连这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念想也要破灭了。

殿下?薛清沐轻声唤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尤简阳猛地回神,指尖终于触上她滚烫的肌肤。药膏清凉,却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一场易醒的梦。

疼么?他问得突兀,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薛清沐摇摇头,却在药膏触及嘴角时轻轻嘶了一声。

萧珩突然上前一步:殿下,不如让苏棠来

萧公子。尤简阳目光如刃,你很在意这位苏姑娘?

屋内气氛骤然凝滞。薛清沐眼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民女自己来就好。她接过玉盒,指尖与尤简阳一触即分,却仍能感受到他目光灼灼,仿佛要透过她肿胀的面容看清什么。

薛清沐微微后退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殿下,这药膏见效尚需时日,您公务繁忙,不如三日后再

无妨。尤简阳打断她的话,目光如炬,本王就住在这芳沁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可眼底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他不能再让她消失一次了。

薛清沐急得耳尖发红:这如何使得?小店简陋,实在委屈殿下

尤简阳扫视一圈店内,唇角微扬:比起漠北的雪地,南疆的沼泽,这里已是极好。他解下腰间佩剑往柜台一放,就住三日。

萧珩抱臂倚在门边,突然插话:殿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尤简阳轻笑一声,“本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薛清沐腹诽,尤简阳这话说的,跟张恒刚刚说在临川城他的父亲就是王法有什么区别,但也没敢说出口,只说:“殿下在这住着,恐怕会影响店里生意。”

从怀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啪地拍在案几上,这些够包下芳沁斋三日生意了。银袋散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官锭。

店内顿时鸦雀无声。薛清沐望着那些银子,又看看尤简阳执拗的眼神,终于败下阵来:那民女去收拾客房。

她转身时,尤简阳忽然伸手,极轻地拽住了她的袖角:青瑜。这声呼唤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薛清沐浑身一颤。

萧珩突然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殿下,后院有间厢房视野甚佳,我带您去看看?他笑得温润,言语间却全是对芳沁斋的熟悉,似乎经常在此住宿一般。

尤简阳深深看了薛清沐一眼,终是松开手:有劳。

暮色渐沉,薛清沐站在廊下,望着尤简阳远去的背影,心中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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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被家仆七手八脚地抬进内室,趴在软榻上疼得直哼哼,此时他头也痛,舌头也痛,屁股更痛。

他扭过头,满脸委屈地看向张弼:爹!您为何要让人打我?!我可是您亲儿子啊!

张弼阴沉着脸挥退下人,等房门关上后,才压低声音怒斥:蠢货!为父不打你,难道等着三皇子亲自动手?他一把掀开张恒的衣袍,露出血肉模糊的臀部,你看看,这些板子印子都是斜着落的,衙役们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让那些玄甲卫来行刑——他手指在儿子脖颈上一划,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张恒疼得直抽气,却还是不服:可、可那不过是个卖香膏的

住口!张弼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你知不知道按吏律,强辱未成者该当何罪?他竖起三根手指,为父今日若不当机立断,你现在还有命在这跟我嘴硬吗!

张弼骂完儿子,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处,终究还是心疼不已。他长叹一声,亲自取了金疮药,坐到榻边为张恒细细涂抹。

嘶——爹,轻点张恒疼得直抽气,额头上渗出冷汗。

张弼手上动作放轻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这次是你太草率了,惹来三皇子这尊大佛。他蘸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不过也好

好?张恒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父亲,儿子被打打成这样,还好?

张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这盐铁使的位子,为父早就不想坐了。

他蘸着药膏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些年,既要应付太子的索求无度,又要防着朝廷的稽查,整日提心吊胆

窗外树影摇曳,月光透过窗棂,在父子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弼俯身在儿子耳边道:这次借着三皇子的由头辞官,太子只会记恨三皇子坏了大事,不会迁怒我们。

张恒艰难地撑起身子,眼中满是忧虑:爹,太子殿下会这么轻易放您走吗?他声音发颤,您知道他那么多事

张弼冷笑一声,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药膏:自然不会。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太子必定会先与三皇子争夺新任盐铁使的人选,这段时日足够我们周旋了。

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薄册,在烛火上慢慢焚毁:为父这些年,早就在各地埋下了暗桩。太子若识相,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不识相纸灰纷纷扬扬落下,这些抄录的账本自会送到该去的地方。

张恒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从容不迫的样子,突然觉得陌生:爹,您早就

记住,张弼打断儿子的话,眼中精光闪烁,在这朝堂上,能全身而退的从来不是最忠心的人,而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他拍了拍儿子的肩,等你伤好了,为父送你去西南、中原、或者蜀地,做些生意,总在这比当个纨绔子弟让人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