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锦烬隐谋
“这陈老头,是替你挨板子。”锦芝绢帕,扫过案板。
“倒把咱们御膳房的脸面,都赔进去了!”金累丝梅花簪流苏,得意地晃着。
“新来的,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偏有人,爱出风头。”
沈清歌将泡发桃胶,倒进竹筛。水珠溅落,打湿锦芝绣着缠枝莲的袖口。
蒸笼掀盖。小安子这时抱着柴火挤过来。
“柴火来啦——麻烦让让,别挡路。”
他袖口抖落炭灰,正巧落在锦芝簇新的衣裙上。
廊下,传来陈御厨的咳嗽声。老旧皂靴,碾过门槛,带起几粒碎石。
沈清歌转身,去取晾在窗台的陈皮。余光瞥见,锦芝指甲,在杏仁罐沿刮出细痕。
蒸雾里,突然炸开一声脆响。装杏仁的罐子砸在了粗瓷碗上,裂成三瓣。滚烫杏仁浆,泼撒在沈清歌裙裾上。
“哎哟,手滑了。”
锦芝捏着帕子,掩住嘴角,笑得花枝乱颤。
“妹妹这身衣裳,倒是衬得御膳房的灰墙,都鲜亮了。”
小安子窜过来,用湿布按住手烫伤处。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塞进沈清歌手里。
“这是我偷藏的冰片膏,抹上一点几天就好了。”
“姐你就当是被野猫挠了。”
“这宫里,畜生多得很。”
蒸笼缝隙,飘来陈御厨的闷咳。他粗糙手指,叩了叩灶台。
“卯时还要往月华宫送杏仁酪。”
“还都杵着作甚,等赏钱?”浑浊眼珠,扫过沈清歌泛红手背。
沈清歌捞起泡在井水里的青瓷盘。指节,已被冰得发白。
锦芝绢帕,突然拂过她耳畔。
“妹妹当心水凉,这宫里,最见不得病秧子。”
指甲擦着脖颈划过,在皮肤上,拖出细长红痕。
“多谢姐姐挂心。”
沈清歌转身时,肘尖一抬。
“哐当!”
糖罐倾倒,白糖洒落锦芝刚擦净的灶台。
“这糖罐子,倒是比人懂事。”
“知道,该往甜处去。”
小安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抱着柴火的手直打颤。陈御厨突然将铜勺,往锅沿重重一敲。
“注意看着火!”
蒸腾白雾,瞬间弥漫。
沈清歌指尖一下下摩挲着袖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这会儿才算得空,喘口气。
“姐,上面写啥呢,神神秘秘的?”
小安子凑过来张望,竹筐里新摘的桂花,香气扑鼻。
“一个字——‘锦’。”
沈清歌捻着纸条一角,借着灶膛火光,辨认纸面上的墨迹。指腹摩挲,纸张粗糙的纹路,像极了此刻她心中,那团理不清的乱麻。小安子拨弄着炭火,火星噼啪炸开。
“名字里带锦字的”
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不就是那位吗?”
锅铲敲击铁锅边缘,发出“铛铛”的声响,应景着他此刻跳跃不安的心绪。热气蒸腾遮不住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机灵。
沈清歌望向对面,那串晃动的金丝流苏,心头一凛。
灶膛里,一颗火星炸开,正巧落在她手面上。细微的灼痛,让她骤然收紧手指。
小安子碾着脚下杏仁壳,声音压得极低, “锦芝?”
轻轻的,几乎要被灶膛里的火星声掩盖。漏出的几缕光晕,在他脸上跳跃,映得他眼底,忽明忽暗。沈清歌挑眉,手中铜勺,一下下搅动瓷盅里的蜜糖。
“姐,您说……”
小安子突然蹲下身,捡起掉落的碎壳, “我倒是想起一些事儿,她,可能真和月华宫那边有来往。”
灶台后,传来陈御厨嘶哑的咳嗽声。老旧的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清歌望着糖罐边沿,凝结的暗色糖渍,目光微沉。蒸雾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心头那份不安愈发清晰。
“当心烫!”
小安子猛地拽了她一把,人往来穿行,滚烫的铜壶,险些撞到她胳膊。
“发什么愣呢”
话音未落,便被陈御厨摔打面团的重响打断。沈清歌定了定神,重新将调好的杏仁浆放入蒸笼。小安子突然抓起烧火棍,一下下戳着灰堆。
“这宫里,烧不化的东西多着呢。”
火星四溅,落在晾晒的陈皮上,腾起一缕细小的青烟。
“姐姐细想。”
小安子猛地将柴禾丢进灶膛。火星迸溅。
“昨儿,曹公公来发难时,谁都没吭声,就她,跳出来攀咬你”
他舀起半勺水撒倒进锅底,白雾瞬间弥漫开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
“这宫里,敢往贵人吃食里动手脚的,哪个不是踩着人往上爬的?”
沈清歌望着灶台上,那若隐若现的雾气,若有所思。脑海中,浮现出锦芝撞翻糖罐时的情景。
她看似慌乱,实则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
她将泡发的桃胶沥干水分,竹筛边缘的倒刺,勾住了衣衫上的一缕丝线。
“那种人,最是势力眼。”
小安子撇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看人下菜碟,得势时,尾巴能翘到天上去,失势时,比谁都夹着尾巴做人。”
沈清歌默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角。
是谁,在暗中提醒自己?
这御膳房中,除了小安子和陈御厨,她一个新来的,与旁人说是有什么交情,其实也不见得有多熟络。
难道,是陈师傅?
可那老头,每日板着脸,训斥多过言语,会是这样偷偷提点自己的人吗?若真是他,又为何不直言?
“你说,会是谁?”
沈清歌放低声音,带着一丝探寻,望向小安子。
“姐哎——”
小安子眼珠滴溜溜乱转,又谨慎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道:“上回您说,老陈头训人比嬷嬷抽人还狠,我寻思着……应该不是他。”
他挤挤眼睛,压低声音补充一句, “要说递消息这活计,总得是个能近身的? 反正,绝不会是锦芝那主儿,她恨不得您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