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请你,早午晚都安

医学有个名词叫‘心碎综合症’。

因为过于伤心,心脏某根弦会断掉,难以泵血,从而胸痛,呼吸困难。

宋满摁住胸口,下意识深呼吸,却毫无缓解。

“满儿小姐……”

她脸色惨白,几融于霜雪,唯一双眼眶通红到刺目。

陈默看着,踯躅。

宋满瞧出他的心思,“你说。”

陈默道:“满儿小姐,我陪副局多年,从小小的科级到如今的副局。

期间困难、艰险,我亲眼见证过他是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如今他为了您……

或许他甘心,更甚付出性命,可我实在惋惜——”

宋满身子倏地一歪。

“满儿小姐!”

陈默赶紧去扶。

宋满一手撑住墙,拂开他,“没事。你继续说。”

陈默拧眉,纠结。

宋满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陈默:“满儿小姐,我清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名分尤其重要。

副局也清楚,所以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不愿意委屈您。

可,满儿小姐您真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分,情愿看到他沦为尘泥,受旁人践踏吗?”

眼前骤然模糊,宋满翣了一下,一霎清晰,又迅速模糊。

“所以……”

陈默:“您去和俞小姐道歉,叫她别计前嫌,咱们还是按之前的安排来。

他订婚,把账摆平,只要俞小姐消了这口气,不说出丑闻,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就是满儿小姐您要受点委屈。但副局会护着您,想必俞小姐也不会太过分的。”

雪越下越大。

覆在肩头。

如负一重重山。

一重是道德。

一重是情感。

压得宋满喘不过气。

久久死寂。

宋满哑声开口:“我不会跟他提起今天这事。”

陈默懂了,“我也不会跟副局提。”

宋满点头,转身。

“满儿小姐。”

宋满回头。

陈默后退,朝宋满深深鞠躬,“对不起。”

宋满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很静很深。

顷刻,她僵硬地转过身,迈上阶梯。

宛如行走在泥沼里。

一步一挣扎,走向她和他的家。

……

宋满刚进屋。

一道灼热身体贴上后背。

宋满喉咙一紧,眼眶不自觉濡湿了。

“你干什么啊?”

她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来潮湿。

宋隽言以为她害羞,去咬她耳朵,“想你了。”

心脏那道裂缝好像又大了一分,痛到难忍。

她硬生生咬住舌尖,笑,“我才出去不到四个小时。”

宋隽言搂着她,细细的吻,细细的声,“是吗?可我感觉过去了好久。”

外面的风好大啊,从四面八方灌向她,抢夺着肺叶里的空气。

叫她说不出一句话。

宋隽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满儿,你怎么……”

宋满猛地转过身,额头靠上他的胸膛。

“满儿?”

他手托住她的脸,想看看她。

心脏又痛了起来,宋满空咽好几口,撒娇,“小叔,我好累啊,你让我靠一会儿。”

宋隽言一边搂住她,一边替她卸掉外套,“怎么了?”

“那个机构的老师话好多,说得我头昏脑涨的。”宋满胡诌。

“真的?”

“嗯。”

“满儿。你看着我说。”

他声音沉了下来。

宋满眼睫一颤,一滴泪无声砸下。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从前她佩服那些演员,可以将情绪粉饰干净,笑脸相迎的。

如今临到自己头上了。

才发现,没有什么难的。

反正他也骗了她。

她还一次。

扯平了。

宋满深呼吸,抬头。

“我去见医院见母亲了。”

清俊面容闯入眼,宋满泪水猝不及防溢出。

宋隽言心脏毫无征兆地一抽搐,“她跟你说什么了?”

汹涌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出口,让她终于可以哭出声,“她叫我和温屿安联姻,这样父亲才会回来,家才不会散。”

宋隽言蹙眉,“只说了这个。”

宋满哭声顿了一霎,又继续抽噎,“还骂了我,打了我。”

说着,将袖子捞起。

一道红痕爬在白皙的胳膊上,触目惊心。

宋隽言立时牵她进屋,打开医药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给她敷药。

他低着头,睫毛微垂,长而浓,在灯下漂亮到像一双蝶翅。

宋满记得这双睫毛,会在亲吻时扫到她的脸颊。

还有此刻拈着棉签小心翼翼给她涂药的手指,搂过她的腰,擦过她的眼泪,给她做过饭,系过鞋带,梳过头发……

以后,他也要这么对别人……

她好嫉妒。

“小叔。”

宋满张口。

他没抬头,‘嗯’了一声。

宋满道:“我好爱你。”

宋隽言心脏的痛感越发强烈了。

像被人挖了一块。

血淋淋。

又无处安定的空。

他去看她的脸,“到底怎么了?”

宋满摇头,将额头落靠在他肩膀上,“就是突然想说。”

“真的?”

眼前又模糊了起来,宋满忍着,故作恼怒,“你什么意思?我还不能说爱你了,还是你在回避我,不敢说……”

“我爱你。”

他先一步预判她的话。

宋满只觉被什么扼住了脖子,紧痛到难以呼吸,却轻笑,“我这样说了,你才说的。一点都不真诚。我才不信。”

他似乎叹了一声。

垂颈,继续刚刚擦药的动作。

擦完,将药箱放到一边茶几上。

宋满来不及反应,手被人抬起。

掌心感觉一阵温热。

宋隽言将额头贴了上来。

虔诚,郑重。

如同虔徒拜仰信奉的神灵。

“我爱你。”

宋满呼吸急促,嘴唇像含了热汤剧烈颤抖。

“我并不想拿我畸形的经历借以说辞,可这经历的确扭曲了我,叫我只知道恨,只想报仇,我也自诩高傲,就像你说的,我从前的确笃定你爱我,拿捏你会对我心软,肆意地伤害你,玩弄你……”

宋满哑着嗓子,“你有苦衷的。”

“伤害就是伤害,有苦衷也不行。”宋隽言反驳。

宋满微微低头,“可我已经不计较了。”

嗓音如此潮湿。

宋隽言抬起她的脸,吮尽她的眼泪,语气如风一样的温柔。

“满儿,你不用对我那么宽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即便这个人是我也不行。”

“所以,请你对我再闹点,再作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接受,就是别不要我。因为,你是我荒瘠的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

“满儿,我爱你。”

宋隽言在她掌心轻轻一吻,直视她,“我爱你。”

宋满喉咙噎痛,无数情绪在胸腔泛滥、汹涌。

她再也控制不住,倾身抱住他。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人前的光鲜、璀璨。

亦爱你人后的脆弱、孤寂。

我爱你,仅仅只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就算以后我不能再与你相拥,互道早晚安。

但也请你。

分别之后的每一天,早午晚,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