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箭六雕

其实,自从那天墨辰在武盟议事殿昏厥后,周惊魄一纸讣告如惊雷炸响江湖:武盟创始人白无痕遭冥儡突袭,因寿元将尽无力回天,已于当夜溘然长逝。讣文特别注明,鉴于白无痕身中剧毒,为防冥毒扩散,将在子时行火葬之礼。

两天后,墨辰(楚凡)悠悠转醒,脑海中仍回荡着那日神机营一千多人倒在地上的画面。舱门“哐当”撞开的瞬间,墨他踉跄着扶住门框,苍白的脸色与腰间未系好的玉带一同晃出残影。

守在榻边的女帝猛然起身,鎏金护甲扣住他手腕:“楚凡,你去哪?你已经昏睡了两天,先吃点东西再说。”

“我去找白无痕那个恶贼算账。”墨辰猩红着眼,腕间青筋在女帝掌心突突跳动。舱外浪涛拍舷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他却像被火炙烤般急于挣脱。

女帝凝视着他眼底血丝,忽而松开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白无痕被罡气冥儡袭击,身受重伤已经死了,你不用去了。”

“我不信,你不用骗我!”墨辰倒退半步撞翻矮几,青瓷碗碎裂声混着他沙哑的嘶吼,“即使我杀不了他,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他非常清楚白无痕的实力,别说是九品罡气冥儡,哪怕是金仙下凡,也未必其敌手。

守在榻前的女帝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或许是真的。如今武盟已宣布解散,还留话:无处可去者可暂居武盟产业,衣食费用由武盟承担。”

她望向窗外空荡荡的演武场,那里曾是武盟弟子挥汗如雨的地方,如今只剩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曾经威震江湖千年的武盟,就这样树倒猢狲散。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在萧震岳于断魂崖刺杀云清逸之时,就已在白无痕心中埋下了种子。

那一夜,看着怀中生死一线的爱徒,白无痕终于明白,有些牵挂远比掌控天下更重要,而武盟这座承载着千年荣耀的巨擘,或许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曾经,白无痕在武盟祖师殿立下宏愿,要将这座承载武道传承的盟会绵延千年。他耗尽心血培养弟子,精心谋划江湖布局,只为让武盟成为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那日,白无痕像往常一样用幻化术,易容城苏逸的在听风楼说书,却透过茶水倒影目睹了断魂崖的惨剧。

云清逸被萧震岳虐杀的画面如利剑般刺痛他的心,少女满身血污却仍倔强挑衅的模样,彻底击碎了他的执念。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苦心经营的武盟早已成了桎梏——表面维持江湖道义,暗中操控王朝更迭,反而让珍视之人深陷险境。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白无痕捏碎手中的武盟令符,鎏金碎屑簌簌而落。他不再执着**年传承的虚名,转而布下一场惊天棋局。与其让武盟沦为权谋争斗的工具,不如亲手将其覆灭,既为云清逸报仇,也彻底斩断过往的枷锁。自此,那个一心守护武道传承的白无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谋略家,要用武盟的最后价值,完成一场一箭六雕的惊天算计。

白无痕垂眸凝视着掌心流转的幽蓝符文,武盟地宫深处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如同精密齿轮咬合。他指尖轻点案上六枚青铜令牌,每一枚都对应着计划中的一环——这场将整个江湖卷入的棋局,早在云清逸遇刺那刻就已落子。

当墨辰与萧震岳踏入武盟山门时,暗藏地宫底的冥儡同时睁开血瞳。符文流转间,傀儡手臂如毒蛇般弹射而出,瞬间将二人困入阵中。白无痕站在暗处冷笑:“第一雕,成了。”傀儡身上散发的紫雾正是检验“天罡冥儡术”的最佳试金石,看着两大武圣被逼至绝境,他袖中机关已悄然启动。

“二位武圣何不联手破阵?”白无痕的声音混着傀儡嗡鸣响起,刻意挑拨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果不其然,萧震岳与墨辰本就积怨已久,此刻为争夺生路剑锋相向。当两人杀得两败俱伤时,白无痕抬手召出地宫机关,将他们引入早已布好的陷阱。“第二雕,斩除萧震岳;第三雕,引墨辰入瓮。”他望着血泊中渐渐失去意识的萧震岳,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地宫入口处,白无痕提前安排的死士早已混入神机营。当墨辰带着残部踏入甬道,机关乍响,死士们如鬼魅般现身。千卫的惨叫声与傀儡的嘶鸣交织,白无痕看着满地狼藉,低声道:“第四雕,重创神机营。”他知道,失去主心骨的神机营,短期内再难对他的计划造成威胁。

最后,白无痕点燃早已布置好的引火符篆。冲天火光中,他将特制的“假死丹”混入血液,任由毒烟吞没自己的身影。看着墨辰在灰烬中捧着残破的武盟令牌痛哭,他悄然易容离去。“第五雕,金蝉脱壳;第六雕,武盟覆灭,也算还了云清逸的债。”白无痕握紧袖中云清逸的玉佩,消失在夜色之中。这场一箭六雕的算计,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而属于他的全新棋局,才刚刚开始。

原来云清逸被刺杀哪一天,云锦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大国师云清逸正在官署案前批阅新政奏折,墨迹未干便听得檐角铜铃骤响。一名灰衣密探单膝跪地,喉间似被利刃割开般艰难喘息:“幽云城……城主府急报,北狄细作盗走镇城玄铁印,恐危及边境防线。”

案头狼毫“啪嗒”折断,云清逸眉间蹙起。玄铁印乃先帝亲赐给天机阁的调兵信物,若落入北狄之手,半月内边塞必燃烽火。他轻抚袖中玉珏——那是五年刚入宫太后所托,此刻却在掌心沁出凉意。“备马。”指尖划过新政文书上“轻徭薄赋”四字,终是决然起身。

八名神机卫如影随形,暗处四名神机营精锐与暗卫早已布好隐匿阵法。当车队行至云幽两城交界的断魂崖,萧震岳的笑声裹挟着腥风自山巅压下。玄色大氅猎猎作响,这位九品初期的镇北王踏碎青石凌空而立,腰间寒刃尚未出鞘,却已让众人气血翻涌。

“云国师推行新政,可曾问过我武盟答不答应?”萧震岳掌风劈落,山道两侧伏兵尽出,箭矢如蝗。神机卫旋即结成八卦阵,机括声中袖弩迸发,却在触及萧震岳周身气劲时寸寸崩碎。

云清逸周身泛起青光,九品巅峰的内力如银龙出渊,堪堪荡开第一轮攻势。他指尖连点,数道符篆化作火网迎向敌阵,却见萧震岳长剑轻颤,十二道寒芒在暮色中织成死亡之网。第七剑穿透肩胛时,他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

“区区宗师残党,也配谈新政?”萧震岳剑尖挑起云清逸下颌,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云清逸怒目圆睁,却见最后一名神机营死士引爆怀中雷火弹,火光映得漫天晚霞猩红如血。当脚筋手筋被挑断的剧痛袭来时,他恍惚看见云锦城的百姓正举着新政告示欢呼,却不知那片安宁,终究要随着自己的鲜血,消逝在这断魂崖下。

断魂崖的血雾尚未散尽,京城城南“听风楼”里却传来惊堂木拍案的脆响。苏逸折扇轻摇,正说到“那镇北王萧震岳剑锋如电——”话音未落,指尖拂过茶盏的动作突然凝滞。隔着十丈山河,他瞳孔骤然收缩,茶盏中倒影竟浮现出断魂崖的惨状。

萧震岳的剑尖第三次穿透云清逸胸膛时,易容后的少女突然扯下束发玉冠,青丝如瀑倾泻间,嘴角带血的笑意刺得苏逸浑身发冷。这挑衅的姿态,分明是当年那个在灭门大火中攥着他衣角不肯松手的小丫头!

“且慢!”折扇“唰”地展开,苏逸周身腾起金色涟漪。与此同时,断魂崖上空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十二道虚影踏着星辰落下,每道虚影抬手便是一道蕴含天道威压的掌印。萧震岳的寒刃距离云清逸咽喉三寸时,整个人突然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峭壁上。

“前……前辈饶命啊!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若是知道,我断然不敢如此……”萧震岳望着虚空里悬浮的金色身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那身影抬手间,所有伏兵连同他的兵器都化作齑粉。苏逸垂眸望向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少女,十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翻涌——云家满门被屠的夜里,也是这样染血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喊出第一声“师尊”。

“滚。”一个字落下,带着足以撕裂空间的威压。萧震岳连滚带爬逃离时,苏逸已俯身抱起少女。指尖抚过她破碎的衣衫,露出颈间那枚刻着“无痕”的玉坠,正是他亲手所赠。“清逸,为师来晚了。”呢喃声中,苏逸周身金芒大盛,带着她消失在扭曲的时空漩涡里,只留下崖壁上“无痕”二字在血色残阳中微微发烫。

听风楼内,说书人苏逸的身影骤然虚化,其实早已经元神出窍了。当他裹挟着漫天星辉降临断魂崖时,怀中的云清逸早已没了气息。少女惨白的脸上还凝着不甘的笑,心口处十二个血窟窿宛如狰狞的眼,丹田处更是一片混沌,连最基础的气海都已破碎不堪。

“七星回天诀,启!”苏逸指尖凝出七道星芒,正要打入云清逸灵台,却在触及她残存的一缕神魂时,猛地顿住。以他通天修为,自然知晓即便逆天改命,救回的也不过是个经脉尽断的废人。

喉头突然涌上腥甜,苏逸凝视着少女毫无生气的面庞,想起九年前那个雪夜——被灭门的幼童蜷缩在他玄冰铸就的宫殿里,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给他披上狐裘。“痴儿。”他突然咬破指尖,本命精血化作血色锁链,强行勾住即将消散的魂魄。

当最后一滴心头血没入云清逸眉心,天地突然震颤。少女周身腾起九道金色气旋,断去的筋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破损的丹田更是重塑成璀璨的星辰。宗师巅峰七阶的威压扩散开来,连苏逸都不由得眯起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借着心头血的契机,一举突破至如此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