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群鸥日日来

正月十五的清晨,太傅府内一片忙乱。许延年第三次换下身上的锦袍,眉头紧锁地站在铜镜前。

"大人,这件月白色的..."许义捧着刚熨好的外袍,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太素。"许延年摇头。

许义偷偷翻了个白眼——昨晚明明已经选好今日要穿的衣服,谁知早上醒来又觉得不合适,自家主子从寅时起已经换了七套衣裳,连发冠都试了五种样式。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参加选秀。

"那这件靛青底银线绣云纹的?"许义又取来一件。

许延年对着铜镜比了比:"太张扬,怕师兄们觉得轻浮。"

"大人..."许义终于忍不住,"陆先生的师兄们是来看人的,不是来看衣裳的。"

许延年动作一顿,耳根微红:"多嘴。"

最终选定一袭月白色圆领袍,腰间系银灰色蹀躞带,悬一块青玉压袍。既不张扬也不过分朴素,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清华。

"香囊。"许延年说道。

许义连忙递上昨夜挑好的青竹纹香囊:"按大人吩咐,装的淡竹叶和薄荷。"

许延年凑近闻了闻,确认没有太过浓烈,这才系在腰间。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铜镜,将玉簪的角度调整了半分。

"大人,再不出门要迟了。"许义小声提醒。

醉仙楼早已清出最好的雅间"望月轩"。许延年提前一个时辰到场,亲自检查了菜单和酒水。掌柜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不明白这位冷面少卿今日为何如此较真。

"这'雪霞羹'的芙蓉花瓣要现摘的。"许延年指着菜单道,"还有'金齑玉脍'的鲈鱼必须现杀。"

"是是是,小人亲自去盯着。"掌柜连连擦汗。

许延年又试了试座椅的舒适度,调整了窗边的屏风位置,确保不会有穿堂风。许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当年面圣都没见主子这般紧张过。

"大人,陆先生他们到了。"许义从窗口望见街上的马车。

许延年立刻整了整衣冠,快步下楼相迎。醉仙楼前,陆昭阳正从马车上跳下来。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男装,腰间缠着软剑,发髻用一根白玉簪束起,清俊得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

她身后跟着两个男子。年长些的约莫三十出头,一袭墨蓝色劲装,面容刚毅,眉宇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年轻些的二十七八岁,穿着靛青色长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大师兄,二师兄,这是许延年。"陆昭阳介绍道,耳尖微微泛红。

许延年郑重行礼:"久仰二位师兄大名。"

陆钰锐利的目光在许延年身上扫过,微微颔首;陆阿桂则笑眯眯地合起折扇:"哎呀,这就是我们昭阳常提起的许少卿?果然一表人才。"

陆昭阳闻言瞪了二师兄一眼,却被对方用扇子轻敲了下额头。

雅间内,酒菜陆续上桌。许延年亲自执壶斟酒,姿态恭敬却不卑微。陆钰话不多,但每句都切中要害;陆阿桂则妙语连珠,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这道'雪霞羹'是醉仙楼的招牌。"许延年为陆昭阳盛了一碗,"用的是今晨刚摘的芙蓉。"

陆昭阳低头喝了一口,抬眼时正对上许延年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仿佛相识多年。

"许少卿在大理寺任职?"陆钰开口问道,声音低沉。

许延年点头:"现任少卿一职。"

"审过多少案子?杀过多少人?"陆钰的问题直白得近乎无礼。

"大师兄!"陆昭阳皱眉。

许延年却坦然答道:"经手案件二百七十三起,处决人犯四十九名。"他顿了顿,"但我不以杀人论英雄。"

陆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再多言。陆阿桂适时地转移话题,说起医仙谷的趣事。当讲到陆昭阳小时候误将黄连当糖果,苦得三天吃不下饭时,许延年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还干过把师父的百年人参当萝卜啃的事呢。"陆阿桂摇着扇子,"气得师父追着她满山跑。"

陆昭阳红着脸去捂二师兄的嘴,衣袖带翻了酒杯。许延年眼疾手快地接住,两人的手在桌面上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分开。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醉仙楼外,元宵灯会正热闹。陆阿桂借着赏灯之名,硬拉着不情不愿的陆钰出去了,临走时还对许延年眨了眨眼。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陆昭阳低头拨弄着碗里的汤羹,许延年则望着窗外的灯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师兄们很疼你。"最终,许延年打破沉默。

陆昭阳点头:"他们待我如亲妹。"她抬头看向许延年,"大师兄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不善表达。"

许延年喉结滚动了一下,起身走到陆昭阳面前。

"昭阳。"许延年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我有话想对你说很久了。"

窗外的烟花绽放,映得两人脸上光影变幻。陆昭阳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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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洛阳牡丹园。"许延年轻声道,"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站在'青龙卧墨池'前,专注得仿佛世上只剩那株牡丹。"

陆昭阳惊讶地微微张口——她完全不记得那时见过许延年。

"你穿着藕荷色襦裙,鬓边簪了朵'赵粉'。"许延年继续道,眼中满是温柔,"我在想,这世上怎么有人能把素衣穿得如此好看。"

又一簇烟花升起,照亮了陆昭阳泛红的耳尖。她没想到许延年记得如此清楚,连她当日的衣着花色都分毫不差。

"回长安后,我时常想起那日的情景。"许延年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直到在安仁坊重逢,我才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

陆昭阳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

"昭阳,在认识你之前..."许延年深吸一口气,"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陆昭阳静静地看着许延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却始终没有落下。她的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像是要把这一刻的他深深印在心底。

"我知道。"她轻声道,声音柔得像春日的溪水。

许延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那么我..."

"好。"陆昭阳打断她,给了他一个微笑。

许延年欣喜若狂,顺势将陆昭阳揽入怀,两人相互依偎,房间内很安静,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窗外,元宵节的月亮又圆又亮,照见满城灯火。楼下传来陆阿桂夸张的咳嗽声,显然是在提醒他们别耽搁太久。

陆昭阳整理衣袍,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时,陆钰和陆阿桂正在门口赏灯。

"说完了?"陆阿桂促狭地眨眨眼。

陆昭阳瞪了他一眼,耳根却红得厉害。许延年则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眼中的柔情怎么也藏不住。

四人沿着灯火辉煌的街市漫步。陆昭阳和许延年走在后面,偶尔手臂相触,又迅速分开,像两只试探的蝴蝶。

"那株'青龙卧墨池'..."陆昭阳轻声问道,"后来怎样了?"

许延年眼中闪过惊喜——她记得那株牡丹:"听说去年冬天被移栽到御花园了。"

"可惜了。"陆昭阳望着远处的灯海,"它本该在洛阳自由生长的。"

许延年悄悄靠近一步,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明年四月,我陪你去洛阳看牡丹可好?"

陆昭阳没有回答,但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回府的路上,许义忍不住问道:"大人,陆先生这是答应了?"

许延年望着天边的明月,眼中满是温柔:"她会答应的。"

月光如水,洒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夜,有人赏灯,有人猜谜,有人在灯火阑珊处,找到了此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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