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许延年回到太傅府,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府中一片寂静,只有书房还亮着灯。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不想惊动父亲。

"回来了?"许景松的声音从书房传出。

许延年脚步一顿,转身推门而入。书房内,许景松正在批阅公文,案几上堆满了卷宗。

"父亲还没休息?"

许景松放下笔,打量儿子一眼:"今日又去安仁坊了?"

许延年点头,没有否认。自从认识陆昭阳后,他去安仁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府中上下都看在眼里。

"陆神医可还好?"徐景松斟酌着词句。

许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嗯,她今日在城南义诊,救了许多人。"

许景松观察着儿子的表情,那向来冷峻的面容此刻柔和了许多,眼中带着他许久未见的温度。

"你对陆神医果真…"

许延年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月色。让他想起方才送陆昭阳回府时,月光下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很特别。"良久,许延年轻声道。

许景松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早些休息吧。"许景松重新拿起笔,"明日还要上朝。"

许延年行礼退出,回到自己的院落。许义正在院中练剑,见他回来,立刻收剑行礼。

"大人回来了。"

"嗯。"许延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许义手中的剑上,"你的剑法进步了。"

许义挠挠头:"多亏大人指点。"他犹豫了一下,"今日陆先生可好?"

提起陆昭阳,许延年眼中不自觉地浮现一丝柔和:"嗯,她今日在城南义诊,救了许多人。"

许义敏锐地注意到主子的表情变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说:"热水已经备好了。"

沐浴后,许延年换上一身素白中衣,却没有立即就寝。

许延年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白天的一幕幕——陆昭阳给张家媳妇诊脉时专注的侧脸,她蹲下身给小女孩包扎小狗伤口时温柔的动作,还有她尝桂花糕时满足的眯起眼睛的样子...

"大人,您还没睡?"许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许延年回道:"这就睡。"

吹灭灯盏,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小木盒上。

那是陆昭阳上次给他的金疮药。他打开盒子,药香淡淡地散发出来,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就像她给人的感觉——外表清冷,内心却柔软温暖。

窗外传来一阵虫鸣,打断了许延年的思绪。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月色。同样的月光,此刻应该也洒在安仁坊的小院里,洒在那个正在药房忙碌的身影上吧?

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整理今日的医案,还是炮制新的药材?许延年想象着陆昭阳在灯下专注工作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咚咚"——更鼓声传来,已是二更天了。许延年强迫自己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但一闭眼,脑海中全是陆昭阳的身影——她练剑时衣袂飘飘的样子,她施针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

辗转反侧许久,许延年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梦中,他看见陆昭阳站在一片药田里,她向他伸出手,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大人!大人!"许义的声音将他惊醒。

许延年睁开眼,天已微亮。他有些恍惚,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该上朝了。"许义捧着官服站在床前。

许延年起身洗漱,换上官服。镜中的自己眼下有些青黑,显然没睡好。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梦中陆昭阳的笑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早朝上,许延年站在百官之中,心却飘到了安仁坊。陛下在说什么他几乎没听进去,直到被同僚轻轻碰了下手臂,才回过神来。

"许爱卿可有异议?"李世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许延年一惊,连忙出列:"臣无异议。"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许爱卿近日可是劳累过度?"

"谢陛下关心,臣无恙。"许延年低头道。

退朝后,周寺正凑过来:"许大人有心事?"

许延年摇头,快步走向大理寺。他需要尽快处理完公务,好去德济堂找陆昭阳。这个念头让他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大理寺的案卷堆积如山,许延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他批阅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字迹却不失工整。午时刚过,他就处理完了所有紧急公文。

"大人今日效率真高。"赵主簿捧着卷宗感叹道。

许延年没有解释,只是说:"剩下的明日再处理。"

他换下官服,穿上前日新做的一件靛青色长衫。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但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没有一丝褶皱。

"去德济堂。"他对许义说。

许延年到时,铺子里人来人往,伙计们忙着抓药称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许大人?"掌柜一眼认出了他,连忙迎上来,"您是来找陆先生的吧?她在后堂验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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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延年点头致谢,穿过前堂来到后院。后院里晒着各种药材,陆昭阳正蹲在一筐草药前仔细检查。

"这当归不够干燥。"她对身旁的伙计说,"再晒两天,否则容易生虫。"

伙计连连点头,抱着药筐走了。陆昭阳这才注意到站在院门口的许延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你来了。"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屑。

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温暖。许延年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陆昭阳看了看天色,"你吃饭了吗?"

许延年摇头,他急着来见她,连午饭都忘了吃。

"我也没吃。"陆昭阳解下围裙,"附近有家面馆不错。"

两人并肩走出德济堂,行人熙熙攘攘。许延年不自觉地靠近陆昭阳一些,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流。

面馆不大,但干净整洁。他们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陆昭阳点了两碗羊肉面。

"今日怎么有空来?"陆昭阳问。

许延年给她倒了杯茶:"公务处理完了。"他顿了顿,"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陆昭阳接过茶杯"还好。"陆昭阳抿了口茶,"整理了义诊的记录,睡得有些晚。"

面条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陆昭阳往面里加了一勺醋,又撒了些葱花。许延年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想起上次她也是这样,先加醋后撒葱,一丝不苟。

"你总是记得别人的习惯。"许延年说。

陆昭阳抬头:"什么?"

"那个张家媳妇,你说她三天要吃一顿肉;城南的李老汉,你知道他喜欢把药煎得浓一些;就连德济堂的伙计,你也记得谁擅长切什么药材..."许延年轻声道,"你总是记得这些细节。"

陆昭阳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解病人,才能更好地医治。"

"不只是病人。"许延年看着她,"你也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陆昭阳耳根微红,低头吃面没有接话。

许延年很想知道,在她心里,自己是否也像那些病人一样,只是一个需要记住习惯的"病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位置?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他低头吃面,掩饰自己微热的脸颊。

用完午膳,陆昭阳还要回去处理一些药材。许延年主动提出帮忙,两人一起回到后院。

"能帮我拿一下那个吗?"陆昭阳指着一个高架子上的药碾。

许延年伸手取下,递给她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手。药碾悬在两人之间。

"谢谢。"陆昭阳最终接过药碾,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许延年看着她低头碾药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但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阳光、药香、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一刻,许延年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陷入了这段感情中。

——

药香氤氲的后院里,陆昭阳正将新晒的当归收入陶罐。秋日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投在她青色衣袍上,她伸手去够高处的药碾时,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

回眸的刹那,正对上许延年深邃的眼眸。他站在月洞门下,一袭靛青长衫被风微微掀起衣角,手中还提着个竹编食盒。那双平日冷峻的眼睛此刻映着阳光,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许大人。"陆昭阳放下药碾,指尖还沾着些当归的碎屑。

许延年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她身后晾晒的药材:"路过西市,见有新出的桂花糕。"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想着你或许喜欢。"

陆昭阳睫毛轻颤。她确实偏爱桂花香气,洗过手后,她掀开食盒盖子,清香的桂花香立刻弥漫开来。糕点做成莲花形状,淡黄色的花瓣上点缀着蜜渍桂花。

"多谢。"她声音依旧清冷,眼角却微微弯起,"正好配我新制的菊花茶。"

许延年看着她取来茶具,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沸水冲入茶壶时,菊花在水中舒展,泛起淡淡金色。两人对坐在石桌旁,一时无话,只有秋风拂过药架的细微声响。

"大理寺近来..."许延年刚开口,却见陆昭阳忽然起身。

"药架要倒了。"她话音刚落,人已闪到摇摇欲坠的木架前。许延年反应极快,几乎同时赶到。两人同时扶住药架的瞬间,一根突出的木刺划过许延年手臂,衣袖立刻洇开一道深色痕迹。

陆昭阳眉头一蹙,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腕:"进屋处理。"

厢房内,陆昭阳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许延年坐在矮榻上,看着她专注地卷起自己衣袖。伤口不深,但血痕明显。她的指尖沾了药粉,轻轻点在伤处,凉意立刻缓解了刺痛。

"三日不要碰水。"她包扎的动作娴熟利落,"这药能防瘢痕。"

许延年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包扎完毕,陆昭阳抬头,两人视线再次相遇,她迅速松开手,转身整理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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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糕要凉了。"她背对着他说,耳尖却微微泛红。

重新回到院中,陆昭阳斟了茶推给许延年。他接过茶盏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浅色疤痕,像是旧伤。

"之前救一个坠马的孩子留下的。"察觉到他的目光,陆昭阳简短解释,随即转移话题,"你方才要说大理寺的事?"

许延年放下茶盏:"有个案子,想请教你的看法。"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简牍,上面记录着一起离奇死亡事件。陆昭阳接过细读,眉头渐渐蹙起。死者面色青紫,七窍流血,但验尸未见中毒痕迹。

"像是瘴气中毒。"她指尖点着简牍某处,"但若是普通瘴气,不会七窍流血..."沉思片刻,她忽然抬头,"死者可曾去过南方?"

许延年眼中闪过讶异:"确实,半年前去过岭南。"

"岭南有种'血瘴',遇雨水会沉于低洼处。"陆昭阳取来纸笔,画出一种蕨类植物,"若与此物汁液混合,毒性能潜伏数月。发作时症状正如所述。"

许延年接过图纸,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陆昭阳迅速收回手,端起茶盏掩饰微热的脸颊。

"昭阳博闻强识。"许延年将图纸小心折好,"明日我就派人去查。"

夕阳西沉,许延年起身告辞。陆昭阳送他到院门口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安神香,夜里焚一丸。"

许延年接过,瓷瓶还带着她的体温。他郑重地收入怀中,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回到太傅府,许景松正在书房批阅公文。见儿子回来,他放下笔:"手臂怎么了?"

许延年这才发现衣袖上的血迹已经渗出:"小伤,陆先生处理过了。"

许景松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杯茶:"你近日去安仁坊很勤。"

许延年没有否认,只是摩挲着袖中的瓷瓶。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嗯,有事请教。"良久,许延年低声道,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

许景松了然一笑,没有追问。儿子自性格冷峻,能遇到让他敞开心扉的人实属难得。

夜深人静,许延年取出陆昭阳给的安神香。香丸呈淡绿色,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他点燃一丸放在枕边,烟雾缭绕中,仿佛又看见她低头为他包扎时专注的侧脸。

两刻钟后

安仁坊的小院里,陆昭阳正在月下练剑。软剑如银蛇游走,她剑锋一转,指向院墙阴影处:"何人?"

"是我。"许延年的声音响起,他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冒昧打扰。"

陆昭阳收剑入鞘:"这么晚了..."

"安神香很有效。"许延年走到院中,"想着来道谢,见院门未锁..."

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陆昭阳的发梢还带着练剑时的薄汗,许延年则换了一身素白劲装,比平日少了几分官威,多了几分潇洒。

"要试试吗?"陆昭阳开口,指了指手中的剑。

许延年挑眉:"求之不得。"

她取来备用的长剑递给他。两人在院中摆开架势,剑锋相触的刹那,许延年感受到她剑上传来的力道柔中带刚,如她本人一般。月光如水,两柄剑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三十招过后,陆昭阳变招,软剑如灵蛇般缠上许延年的剑身。他顺势一转,剑柄轻碰她手腕,软剑应声落地。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呼吸可闻。

"我输了。"陆昭阳轻声道,却没有立即退开。

许延年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练剑后的热气。月光下,她眼中的清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这一刻,他几乎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的剑法..."许延年嗓音微哑,"很好很美。"

陆昭阳弯腰拾剑,借此掩饰发烫的脸颊:"师父教的,讲究以柔克刚。"

"明日..."许延年收剑入鞘,"我能再来请教剑法吗?"

陆昭阳点头,唇角微微扬起:"辰时练剑最好。"

送走许延年后,陆昭阳回到厢房,却毫无睡意。她取出针囊,借着烛光整理银针,思绪却飘向方才月下的剑影交错。许延年的剑法刚劲有力,却又不失灵活,与她的柔韧剑势竟意外地契合。

烛花爆响,拉回她的思绪。陆昭阳摇摇头,继续整理药材。

翌日清晨,陆昭阳刚打开院门,就看见许延年立在门外,手中提着热腾腾的朝食。他换了一身浅灰色劲装,发髻束得一丝不苟,眉宇间少了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朝气。

"蟹黄包。"他递过食盒,"刚出笼的。"

陆昭阳接过,指尖触到食盒底部残留的温度。两人在院中石桌旁用过早膳,默契地走到空地中央摆开剑势。

晨光中,两柄剑如游龙戏凤。陆昭阳的软剑划破空气发出清越鸣响,许延年的长剑则稳如磐石。五十招过后,两人同时收剑,额上都沁出细汗。

"你的剑路变了。"陆昭阳用布巾擦拭剑身,"比昨日更..."

"更什么?"许延年注视着她被晨光镀上金边的侧脸。

"更懂得留力。"她抬头,眼中带着赞赏,"昨日你急于求胜,今日却学会了等待时机。"

许延年唇角微扬:"好师父教得好。"

接下来的日子,许延年几乎每日都来。有时带些新奇点心,有时带些疑难案卷请教。陆昭阳则教他认药辨毒,两人在药香与剑影中度过一个个晨昏。

(题外话,谢谢豆芽儿的打赏,这几天一直爆更数据一直往下降,只能老老实实的一天不超过6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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