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钥匙插入锁孔。钥匙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清晨的静谧中格外清晰。
"谁啊?"院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
"是我,陆阳。"她轻声应答。
门内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闩被迅速拉开,杜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缝中。老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睑:"陆...陆先生?真是您回来了?"
"杜伯,好久不见。"陆昭阳微微一笑,牵着马走进院子。
杜安手忙脚乱地接过缰绳,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奴...老奴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这半年,院里的一草一木老奴都照看得好好的,就盼着您哪天..."
陆昭阳环顾四周,小院比她离开时更加精致。药圃里的草木郁郁葱葱,金银花爬满了半边院墙,开出一片黄白相间的小花。紫藤架下新添了张石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显然经常有人在此小憩。
"杜伯费心了。"她由衷地说,从马背上取下行李,"这院子比我在时还要好。"
杜安将马拴在院角的马桩上,忙不迭地接过行李:"陆先生一路辛苦,老奴这就去烧热水。您饿不饿?西市王婆家的胡饼刚出炉,老奴去买些来?"
"不急。"陆昭阳摆摆手,径直走向正屋。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扑面而来。屋内纤尘不染,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她常用的那方端砚都洗净了摆在原位。
"您走后,老奴每月初一十五都来打扫。"杜安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按您走时交代的,药柜里的药材都定期翻晒,该换的换,该添的添..."
陆昭阳打开药柜,果然看到各种常用药材分类摆放,标签清晰。她随手取出一包当归,切片干燥,品质上乘。
"杜伯有心了。"她转身问道,"这半年,可有人来寻我看病?"
杜安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有,太多了!老奴都记在本子上了。"他从怀中掏出个小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日期,"最勤的是许少卿,几乎每日都来问您回来了没有..."
陆昭阳手指微微一颤,险些碰倒桌上的笔架。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册子,随手翻看:"哦?许少卿找我何事?"
"说是...说是家中老父需要复诊。"杜安挠挠头,"不过老奴瞧着,许少卿每次来都站在院门口张望好久,像是..."
"杜伯,"陆昭阳轻声打断,"帮我准备些热水吧,我想先沐浴更衣。"
杜安识趣地闭上嘴,躬身退出去准备热水。陆昭阳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院角的几株雪灵芝长得正好,洁白如雪的花瓣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名字带来的悸动压回心底。
沐浴后,她换上一身干净的靛青色长衫,用布巾将长发束起。铜镜中的少年郎清秀俊朗,丝毫看不出女子的柔媚。
"陆先生,胡饼买来了!"杜安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胡饼香气扑鼻,表面撒满了芝麻。陆昭阳就着清茶用了早膳,开始整理带回来的行李。西域的药材、医书、笔记,还有那包珍贵的紫灵参种子,都需要妥善安置。
"杜伯,后院可还有空地?我想再种些药材。"
"有有有!"杜安连连点头,"老奴在后院又辟了块药圃,专门种些稀罕的。您去看看合不合用?"
后院比她记忆中更加规整。原本杂草丛生的角落被清理出来,砌成了方正的药畦,里面已经种了几味常见的草药。靠墙处还搭了个简易的凉棚,下面摆着几个陶盆,显然是准备移植用的。
"这里土质如何?"陆昭阳蹲下身,捏起一撮泥土搓了搓。
"按您走时交代的,从终南山背了些腐殖土来配的。"杜安骄傲地说,"种什么活什么!"
陆昭阳取出那包紫灵参种子,小心地数出三粒:"这是西域的珍品,需特别照料。"
杜安瞪大眼睛,如获至宝般接过种子:"老奴一定当眼珠子似的看着!"
忙完这些,日已近午。陆昭阳取出银针囊和常用药材,准备出门看诊。临行前,杜安又递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您走后求医的名录,老奴都按日期记着呢。"
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病症,有些旁边还标注了"急"或"重"的字样。陆昭阳粗略翻看,发现大多是长安城中的富贵人家,也有不少寻常百姓。
"城南李家的孩子高热不退,已经记了三回了。"杜安指着其中一页,"还有西市卖豆腐的郑婆子,腿疾发作,疼得下不了床..."
陆昭阳点点头,将册子收入怀中:"今日我先去看看这几个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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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仁坊的街坊们见到久违的"陆神医",纷纷上前问候。卖花的王婆硬塞给她一束新摘的芍药;茶肆的赵掌柜追出来非要请她喝杯新到的明前茶;连坊口的几个顽童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半年的新鲜事。"陆先生回来啦?"德济堂的阿来远远看见她,飞奔过来,"我就说您该回来了!掌柜的天天念叨呢!"
陆昭阳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了。"
"您不知道,这半年多少人找您看病!"阿来激动地说,"连宫里都派人来问过好几回..."
"宫里?"陆昭阳脚步一顿。
"是啊,说是哪位贵人有恙,太医院束手无策。"阿来压低声音,"不过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后来听说请了终南山的神医去看,也不知..."
陆昭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追问,她知道定是师兄。她按照名录,先去了城南李家。那家的孩子才五岁,高热不退已有七日,别的郎中开的药都不见效。
诊脉后,她发现是罕见的"暑热内陷",需要用特殊的针法引热外泄。三针下去,孩子的烧就退了大半。又留下三副药,嘱咐按时服用。
"多谢陆神医!"李夫人感激涕零,非要塞给她一锭银子,"您不知道,我们找了多少大夫,连太医院的张太医都请来看过..."
离开李家,她又去了西市看郑婆子。老婆子的腿疾是多年劳损所致,针灸加药敷,疼痛立刻减轻不少。郑婆子家境贫寒,陆昭阳不仅没收诊金,还留了些药材让她继续敷用。
"陆神医真是活菩萨啊!"老婆子抹着眼泪说,"这半年您不在,我们这些穷人生了病,连个靠谱的郎中都找不到..."
就这样,陆昭阳一直忙到日头西斜才看完名录上的几个急症。回程时路过德济堂,掌柜的亲自迎出来,非要请她进去喝茶。
"陆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掌柜的搓着手,"这半年,小店靠着您的名号,生意好了不少。那些等不到您的,都在小店抓药..."
陆昭阳啜了口茶,清香沁脾:"掌柜的客气了。明日我就在家中坐诊,有需要的病人,可引他们来安仁坊。"
"那太好了!"掌柜的眼睛一亮,"对了,崔府的老夫人派人来问过好几回,说您回来了务必去复诊。"
崔府...陆昭阳想起那位因食毒相克而中风的老夫人,点点头:"明日午后我去崔府。"
回到安仁坊的小院,杜安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清蒸鲈鱼、嫩笋炒肉片、一碗莼菜羹,还有新蒸的黍米饭。简单却精致,正合她的口味。
"杜伯手艺见长啊。"陆昭阳夹了一筷子鱼肉,鲜嫩可口。
杜安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老奴特意跟西市酒楼的厨子学的。您走这半年,老奴闲着也是闲着..."
用罢晚膳,她在灯下翻阅杜安记下的求医名录,将需要复诊的病人一一标注。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跳动,映得那些名字时明时暗。翻到某一页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许府,许太傅,旧疾复发,许少卿亲至询问..."
墨迹已经有些褪色,显然记下已久。陆昭阳轻轻抚过那行字迹,眼前浮现出那个冷峻的身影。半年过去,不知他可还好...
摇摇头,她继续翻看名录。夜渐深了,院中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檐下的铜铃偶尔被夜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她既感到安宁,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洗漱完毕,她换上寝衣,躺在久违的床榻上。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显然是今天刚晒过的。杜安的细心让她心头微暖,却又不禁想起老人那句"许少卿每日都来"...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树梢,陆昭阳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自己带入梦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西域的茫茫戈壁,驼铃声声,黄沙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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