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须怨杨柳
"有人吗?开开门!"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檐角的风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许义急得额头冒汗,又重重拍了几下。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大清早的,何事?"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袭浅青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她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不速之客有些不满。
许义连忙拱手:"陆姑娘,我家公子受了重伤,求您救命!"
陆昭阳目光越过许义,看向停在院外的马车。车厢帘子半卷,隐约可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靠在里面,胸前衣襟上沾着大片血迹。
"抬进来。"她简短地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许义大喜,连忙招呼车夫帮忙。两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许延年抬进院子。小院不大,但收拾得极为整洁。几株牡丹开得正艳,药架上晾晒着各种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放榻上。"陆昭阳指了指廊下的竹榻,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许义将主人安置好,发现许延年脸色已经由苍白转为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起了高热。他急得直搓手,不时向内室张望。
不多时,陆昭阳端着个木盘出来,盘上放着几个瓷瓶和一卷白布。她放下木盘,先探了探许延年的脉搏,又轻轻掀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露出肩头狰狞的伤口。
"箭伤?"她头也不抬地问。
"是,是弩箭。"许义连忙回答,"还有棍伤和内伤..."
陆昭阳没再说话,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剪,熟练地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许延年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按住他。"陆昭阳递给许义一块软木,"别让他乱动。"
许义依言按住主人的肩膀。陆昭阳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利落地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肉。许延年身体猛地一颤,许义几乎按不住他。
"忍一忍。"陆昭阳轻声说,手上动作却不停。她用小镊子探入伤口,很快夹出一个带倒钩的箭头,"啪"地扔进一旁的铜盆里。
许义看得心惊肉跳,却见陆昭阳已经取出一瓶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那药粉呈淡青色,一接触血肉就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许延年疼得弓起了身子。
"这是..."
"止血散。"陆昭阳简短地解释,手上麻利地包扎起来,"伤口太深,再晚些就要化脓了。"
处理完肩伤,她又检查了许延年腹部的淤青和后心的棍伤。这次她取出一盒淡绿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药膏散发着清凉的薄荷香,许延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内伤更重。"陆昭阳收起药盒,转向许义,"去厨房烧一锅热水,再找些干净布来。"
许义连忙应下,匆匆去了后院。等他端着热水回来时,陆昭阳已经写好了药方。
"按这个去抓药。"她将药方递给许义,"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许义接过药方,犹豫道:"可是我家公子..."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陆昭阳语气平淡,"但若耽搁了用药,内伤发作起来就难说了。"
许义不敢怠慢,立刻出门寻药铺去了。院中只剩下陆昭阳和昏迷不醒的许延年。她取来湿布,轻轻擦拭许延年脸上的血污和冷汗。擦到额头时,她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许延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因高热而格外明亮,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陆...姑娘..."他声音嘶哑。
"别说话。"陆昭阳抽回手,继续擦拭,"你伤得不轻。"
许延年却固执地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侍卫带你来的。"陆昭阳拧干布巾,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你肩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好了,但内伤需要服药。"
许延年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睛。陆昭阳注意到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握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似乎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继续为他降温。
约莫半个时辰后,许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提着几包药。
"陆姑娘,药抓来了!"
陆昭阳接过药包,仔细检查了药材,然后亲自去煎药。许义守在主人身边,不时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脸和脖颈。
"陆姑娘医术真好。"许义小声说,"公子刚才醒了一下呢。"
陆昭阳在药炉前轻轻扇着火,没有搭话。药罐里的水渐渐沸腾,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她专注地盯着火候,不时用木勺搅动一下。
药煎好后,陆昭阳将漆黑的药汁滤进碗里,端到榻前。许延年又陷入了昏迷,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扶他起来。"她对许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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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合力将许延年扶起,陆昭阳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将药碗凑到他唇边。许延年本能地抗拒着苦味,药汁顺着嘴角流下。"这样不行。"陆昭阳皱眉,"得让他喝下去。"
她想了想,取来一根细竹管,一端插入药碗,一端轻轻撬开许延年的牙关,小心地将药液导入。许延年喉结滚动,终于将药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陆昭阳额上也沁出了细汗。她让许义扶着许延年躺好,自己取来银针,在烛火上消过毒,然后精准地刺入许延年颈后和手腕的几处穴位。
"这是..."
"疏通经络,助药力运行。"陆昭阳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解释,"他内息紊乱,气血逆行,若不疏导,药效难以发挥。"
许义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这陆姑娘下针的手法娴熟得惊人,每一针都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犹豫。
施完针,陆昭阳又探了探许延年的脉搏,眉头稍稍舒展:"脉象稳些了。"
果然,许延年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一些。许义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陆昭阳的衣袖上沾了不少血迹。
"陆姑娘,您去换身衣裳吧,我来守着公子。"
陆昭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轻轻摇头:"不急。你去煮些粥,等他醒了喝。"
许义应声去了厨房。院中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牡丹丛的沙沙声。陆昭阳坐在榻边,不时查看许延年的状况。阳光透过葡萄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正午时分,许延年再次醒来。这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到坐在一旁的陆昭阳,微微怔了一下。
"多谢...陆姑娘相救。"他声音虚弱,但已经能说完整的话了。
陆昭阳端来一碗温水,扶着他喝了几口:"感觉如何?"
"好多了。"许延年试着动了动肩膀,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是这箭伤..."
"伤口太深,至少要养半个月。"陆昭阳语气平淡,"这期间不能用力,否则会崩裂。"
许延年苦笑:"恐怕...由不得我..."
陆昭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这时许义端着粥进来,见主人醒了,喜出望外:"公子!您可算醒了!"
"多亏...陆姑娘。"许延年看向陆昭阳,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陆昭阳接过粥碗,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许义:"喂他吃些,少食多餐。"
许义连忙接过,小心地喂主人喝粥。许延年虽然虚弱,但胃口不错,很快将一碗粥喝完了。
"陆姑娘的粥...很香。"他轻声说。
陆昭阳正在整理药箱,闻言头也不抬:"是你侍卫煮的。"
许延年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虽然重伤在身,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依然不减。
下午,陆昭阳又为许延年换了一次药。这次他清醒着,全程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有额角的青筋暴露了疼痛的程度。
"忍一忍。"陆昭阳动作轻柔了些,"这药会有些刺痛,但能防止伤口化脓。"
许延年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陆昭阳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鼻梁挺直,唇色很淡,整个人像是一幅水墨画,素净而雅致。
"陆姑娘医术...师承何人?"他忍不住问。
陆昭阳手上动作不停:"家学而已。"
许延年看出她不愿多谈,便转了话题:"姑娘为何...独自在洛阳?"
"看牡丹。"陆昭阳简短地回答,系好绷带,"好了,别乱动。"
她收拾好药箱,起身欲走,许延年却突然叫住她:"陆姑娘!"
陆昭阳回头,见他挣扎着要从榻上起来,连忙按住他:"不要命了?"
许延年却执意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块沾血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朵精致的牡丹。
"昨日...在白马寺买的..."他将丝帕递向陆昭阳,"本想送给姑娘...答谢前日的...指点..."
陆昭阳愣了一下。前日他们在白马寺偶遇,她确实指点过许延年哪里能赏到最好的牡丹,但那不过是随口之言,没想到他竟记在心上。
"不必了。"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养好伤要紧。"
许延年却固执地举着丝帕:"已经...沾了血...但我...会赔姑娘...新的..."
陆昭阳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终于接过丝帕:"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许延年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本就生得俊朗,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面,连苍白的脸色都显得不那么憔悴了。
傍晚时分,陆昭阳煎好了第二剂药。这次许延年自己捧着碗,一口气喝完了苦涩的药汁,眉头都没皱一下。
"公子真厉害。"许义佩服地说,"这药闻着就苦。"
许延年将空碗递给陆昭阳:"比起姑娘...救命的恩情...这点苦...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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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阳接过碗,唇角微微上扬:"许公子倒是硬气。"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为"许公子",也是第一次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许延年看得一怔,随即也笑了:"姑娘...终于肯...叫我一声公子了..."
陆昭阳没有接话,转身去收拾药炉了。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许延年榻前。他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夜幕降临,小院中点起了灯笼。陆昭阳为许延年把过脉,又换了次药。
"热退了不少。"她收起银针,"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许延年却有些担忧:"姑娘...我们在此...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陆昭阳摇头:"我明日不出门,无人会来打扰。"她顿了顿,"倒是你,伤成这样,仇家不会找上门吗?"
许延年与许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轻声道:"暂时...应该...无碍..."
陆昭阳看出他们有所隐瞒,但也不多问:"我去收拾一间厢房,你们今晚就住下吧。"
"多谢姑娘。"许延年真诚地说。
夜深了,小院中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许延年躺在竹榻上,虽然伤口还疼,但内里那股灼热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他望着满天星斗,想起白日里陆昭阳专注医治的神情,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厢房里,陆昭阳点亮一盏小灯,取出医书翻阅。灯光下,她清丽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静。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洛阳城的夜,静谧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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