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败之地
廊下的琉璃风铃叮咚作响时，陈姨娘正盯着绣绷上百子图出神。本文搜：看书屋 免费阅读自那日贾敏来过，她便开始心神不宁。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贾敏的话放心上，自己如今怀胎八月，正是凶险的时候。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接连数日，陈姨娘都睡得不好，一时梦见自己难产，一时梦见自己生了女儿，一时又梦到自己死于血崩，一时又梦到自己的孩子被贾敏虐待。
大同城的夏来得又急又燥，才五月初，蝉鸣己扯得人心慌。陈姨娘睡不好，又吃不下，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姨娘喝碗酸梅汤吧。"丫鬟捧着青瓷碗过来，井水湃过的碗壁凝着水珠，沿着缠枝莲纹往下淌。陈姨娘刚要接，忽见汤面映出张青白小脸——竟是她梦里自己难产而亡时的模样。瓷碗脱手摔得粉碎，紫红汤汁溅在月白裙裾上，宛如一滩干涸的血。
忍不住尖叫出来，服侍的丫头被惊醒，才发现陈姨娘被梦魇住了，忙伸手轻轻摇醒陈姨娘。
陈姨娘惊坐起时，中衣己叫冷汗浸透。看着蜡烛的光，陈姨娘摸着小腹，才松了口气，方才原来是一场梦，她就说嘛，自己怎么也不至于这般糊涂，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还吃井水湃过的东西。
丫头端了温水来，陈姨娘喝了水，才缓过来，这般熬到第七日，镜中人眼底己泛着鸦青。陈姨娘为着腹中的孩子，早己停用了胭脂水粉，倚着黄杨木栏杆看池中锦鲤，难得清爽有风的午后，她有了食欲，打发丫头去小厨房取银耳红枣羹。
正享受着风吹的舒适，忽见一团黑影冲过来。陈姨娘还未来得及惊呼，黑猫叼着鲤鱼猛蹿上回廊，再一跳，借着假山，跃上屋顶，叼着鲤鱼跑远了。
陈姨娘躲得急，撞在扶栏上，腹部刀绞般的疼起来时：“救命啊……”
产房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陈姨娘攥着染血的百子千孙帐，恍惚听见贾敏在门外同稳婆说话："大爷的子嗣最要紧，该剪该切的只管下手。"
艾草香味弥漫的屋子里，陈姨娘咬紧牙关，贾敏想要她死，她偏要活下去。
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一盆盆热水送进去，次日早饭时分，婴儿啼哭，产婆抱出的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可是产婆笑着连声说恭喜：“恭喜奶奶，贺喜大爷，是个胖小子。”
贾敏捏着帕子，轻轻笑了，转头对吴远说：“大爷，陈妹妹立了大功，大爷有后了。”
她亲自接过襁褓，指尖在婴儿脖颈处顿了顿，将金锁片放进襁褓，递到吴远面前：“大爷看看，是不是很可爱？”
吴远可看不出这皱巴巴的婴儿有什么可爱，但是这是他的儿子，他当父亲了，心情还是十分高兴：“玉婷立了大功，奶奶你也立了大功，这些日子，都是你安排人照顾她起居。”他抱了一下婴儿，又交还给贾敏：“这什么时候好进去看她？”
贾敏笑道：“大爷莫急，这产房不干净，眼下你要上值了，不如快吃了早饭，先去上值，中午再回来看妹妹，那时候产房早收拾干净了，陈妹妹也养好神了。”
吴远点头，当真便说：“你也守了这么久，我们一起先去吃早饭。”
贾敏点头，一边吩咐下人，要照顾好陈姨娘，并点了海棠：“你看看小厨房里准备了什么粥汤，要是没有，就马上命人做，照顾好陈姨娘。”
海棠点头应是。
夫妇二人这便回了正房的花厅用餐，吃过早饭，送走吴远，贾敏才问海棠：“情况如何？”
自然是指陈姨娘。
海棠早问过了产婆，说：“只怕陈姨娘得养三五年，才能养得回来了。”
贾敏叹了一声：“可怜了陈妹妹。”随后提高声音，吩咐，取人参燕窝等，等下她亲自送去。
红木雕花托盘端来时，陈姨娘刚睡醒了一觉，正望着帐顶出神。老参汤腾起的热气里，贾敏的声音温软如蜜："妹妹好大功劳，替大爷生了儿子。可见当初我料事如神吧，妹妹之前还谦虚。如今妹妹伤了身子骨，我特意让人将嫁妆里压箱底的人参燕窝拿出来，都是上等进贡的，给妹妹好好补一补。”
陈姨娘当然知道自己伤了身子，以后还会不会怀孕，尚且难说。便是能，她也不敢再生了。再过一次鬼门关，她未必再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活下来。
她早知贾敏不可能是真的大度，不过，经过生死的鬼门关，如今才越发肯定，眼下，她只有示弱，倒也不必装，她如今本就累得乏得，没有精神，说：“多谢姐姐。如今方知生子难，幸亏老天开眼，让我活下来。只是经过这一遭，妹妹也知，只怕今后再难有身孕了。不知姐姐之前说的话……”
贾敏笑道，伸手替陈姨娘掖了掖被角：“妹妹放心，我一向说话算话。妹妹产子不易，骨肉相连，想将孩子留下，亲自抚养，我也体谅你的心情。回头等大爷散值归来，我便同他说，要是大爷不反对，这孩子便留下，由妹妹亲自教养。”
陈姨娘望着贾敏，只看见她眼中笑意，却分辨不出，贾敏究竟是什么打算，孩子究竟该不该留下自己养呢？——陈姨娘有些拿
不定主意了。
贾敏将陈姨娘的神色尽揽入眼底，心里越发得意，这孩子不管陈姨娘养不养，自己都会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自己注定命中无子，如今芙蓉也怀上了，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冬梅与绿柳也能怀上，到时候，到时候想抚养哪一个，扶持哪一个，都能慢慢选。如果将来自己能诞下儿子，抚养的孩子，也会是自己儿子最大的帮手。
至于陈姨娘嘛，将来总有她总有后悔的时候。
想到这，贾敏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命人把送来的珍品补品给陈姨娘看，然后说：“妹妹如今累了一场，好好养神，多睡多吃，才是最要紧的，大爷说了，中午午歇，会赶回来看妹妹。我就不打扰妹妹了，省得中午大爷来看你，你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