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心比天高

秋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长安城头,太极殿前的铜雀在风中发出刺耳的鸣响。元修站在殿前高阶上,双手紧握。

“陛下,王思政兵败了。”小宦官跪伏在阶下,声音细若蚊蝇:

“李氏私兵伏击了王思政,三千精骑折损过半。”

元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转身望向太极殿内,宇文泰安插的禁军统领史宁正按剑而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不离皇帝左右。

“朕知道了。”元修淡淡道,袖中的手却攥紧了那封密信:纥豆陵哪吒派人送来的。信上说,宇文泰昏迷不醒,正是起事的最佳时机。

秋风更急了,吹得元修的龙袍猎猎作响。

“独孤将军。”元修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朕听闻宇文丞相病重,可有此事?”

史宁眉头一皱:“大丞相只是偶感风寒,不劳陛下挂心。”

元修轻笑一声,缓步走下台阶。

“是么?”元修在史宁面前站定,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那为何朕听说,宇文丞相见了晋阳高公的檄文,当场吐血昏迷?”

史宁脸色骤变,正要开口驳斥。就在这一瞬间,元修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寒光一闪,直刺史宁咽喉!

史宁没想到元修会突然动手,猝然之下也来不及躲避,咽喉处鲜血喷涌。

史宁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瞪着元修,嘴唇蠕动,却只吐出几个血泡。

“护驾!”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数十名身着禁军服饰的武士冲入殿中,却并非保护史宁,而是将刀剑对准了宇文泰的亲信。

“尔等只当朕无利剑么。”

元修甩了甩短剑上的血珠,神色鄙夷:

“我元氏天子,岂有怕死之辈!”

太极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史宁的尸体倒地的闷响。元修环视四周,纥豆陵哪吒暗地里派来的人已经控制了局势,有几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宇文泰暗线甚至已经跪地求饶。

“传朕旨意。”元修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即刻关闭长安九门,全城搜捕宇文泰党羽!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史宁的尸体被拖出殿外,鲜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元修站在血痕尽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多少年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陛下。”

元修转头,看见那个小宦官神色莫名:

“李氏、赵氏等关陇大族已起兵响应,如今乾坤颠覆就在此时!”

“宇文泰现在何处?”

“仍在尚书省昏迷不醒。”小宦官压低声音:

“但韦孝宽已调集死士护卫,只凭纥豆陵哪吒留下的这些人手,只怕无力擒此贼首。”

“韦孝宽?”元修眉头一皱,他对这人有些印象,此人虽年轻,却是宇文泰麾下难得的将才,用兵素来稳重。

“无妨。”元修很快恢复镇定:

“就算拿不下他,只要能控制长安便可!”

…………

夜色渐深,长安城内火光四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陛下,尚书省已被我们的人包围。”一名将领匆匆赶来:

“韦孝宽率死士据守不出,但宇文泰确实昏迷在床,太医说情况不妙。”

元修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传令下去,不必强攻,围而不打即可。”他冷笑道:

“朕倒要看看,这位‘贵我者’能撑到几时!”

小宦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深呼一口气,随即压低声音:

“陛下,宇文泰昏迷一事,我们不得不防啊,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元修眉头微皱,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此话怎讲?”

“宇文泰此人十分狡诈,就算因一时激愤而吐血昏迷?又怎会不做提前布置呢?”小宦官忧心忡忡:

“小人担心其中有诈。”

元修沉默片刻,望向尚书省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不安感越来越大,就在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脸色惨白:

“不好了!韦孝宽突然率军冲了出来,正向太极殿杀来!”

元修心头一震,还未及反应,又一名探子飞奔而至:

“报!城外发现大军,打着赵贵的旗号!”

“什么?”元修如遭雷击,转向小宦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纥豆陵哪吒不是说已经牵制住了赵贵吗?”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元修惊恐地发现,太极殿广场四周突然涌出无数甲士。而在队伍最前方,赫然是应该“昏迷不醒”的宇文泰!

宇文泰一身玄甲,腰间佩剑叮当作响,面色红润,哪有半点病容?他缓步走向高台,声音不咸不淡:

“陛下深夜召集如此多兵马,是要狩猎吗?”

元修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的人已被团团包围,寡不敌众的形势一目了然。

“宇文泰!你……你诈朕!”元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因愤怒而嘶哑。

宇文泰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若非如此,怎能让陛下心甘情愿的冒险一击呢?”他抬手一挥,“送天子回宫!”

甲士一股脑涌上高台,元修身旁亲卫怒吼一声,挥刀砍倒两名敌兵,但很快被长矛刺中大腿,跪倒在地。

元修眼睁睁看着忠心耿耿的将领被乱刀砍死,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表情狰狞。

“陛下何必如此激动?”宇文泰缓步上前,靴底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响:

“好端端的天子不做,还想去牧羊么?”

元修浑身发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他看向四周,短短片刻的功夫,自己的亲信非死即降,大势已去。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自嘲。

“好一个聪明睿智的宇文相国!”元修咬牙切齿:

“朕早该知道,你宇文黑獭就是一个狡诈恶徒!”

宇文泰不以为意,反而上前一步,亲手为元修拂去衣袍上的灰尘,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恭敬有加,实则充满羞辱。

“陛下该回宫休息了。”他轻声道,随即提高声音:

“来人,送陛下回去休养!”

两名甲士上前架住元修,元修猛地甩开:

“朕自己会走!”

宇文泰只是微微颔首,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待元修被带走后,他转向身旁的韦孝宽:

“传令下去,元修突发恶疾,需静养。朝政暂由尚书省代管。”

“诺!”韦孝宽拱手领命:

“大丞相一番谋划轻描淡写便稳定了中枢,属下佩服。”

宇文泰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淡淡道:

“元修此人,心比天高,命却薄的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