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夜袭秧田

凌晨三点十七分,监控警报声刺破了合作社办公室的寂静。龙安心从行军床上弹起来,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出他下巴上的胡茬。画面上,几个黑影正翻越试验田的篱笆,红外摄像头捕捉到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工具——这次不是除草剂,而是镰刀和铲子。

"又来了!"龙安心抄起手电和对讲机冲出门,夜风夹着细雨打在他脸上。远处,试验田方向传来急促的狗吠声和几声苗语的呵斥。

当他赶到田边时,战斗已经结束。吴晓梅和三个守夜的年轻人正按着一个瘦小男子,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口罩已经被扯掉,露出龙安心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王大勇,十年前卷走工钱的包工头,现在的黔丰农业副总。

"龙龙哥"王大勇的嘴角抽搐着,十年前工地上那个点头哈腰的谄笑又浮现在脸上,"误会,我就是来考察"

"半夜三点?带镰刀考察?"龙安心用手电照着王大勇的脸,对方眯起眼睛,脖颈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吴晓梅踢了踢地上的工具袋,里面滚出几包标着"增产灵"的药剂:"他们想割穗子,还打算注射这个。"

龙安心捡起一包药剂,手机灯光下,成分表上的"赤霉素a3"几个字格外刺眼。这种植物激素能促进果实膨大,但过度使用会导致品质下降——正是黔丰农业那些徒有其表的紫米存在的问题。

"王总亲自带队搞科研?"龙安心冷笑,"林妍知道你这么敬业吗?"

王大勇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别提那个贱人!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变成威胁,"龙安心,别以为上了央视就了不起!黔丰在省里的关系"

"闭嘴吧。"吴晓梅用苗语骂了一句,从王大勇口袋里摸出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屏幕上最近的通讯记录赫然是"林总",通话时间就在两小时前。

龙安心接过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大部分是工作汇报,但最新一条信息让他血液凝固——林妍发来的照片正是这片试验田的航拍图,上面用红圈标出了几处位置,旁边写着:"取穗样,尤其标记区域。必要时可毁田,就说农民闹事。"

"证据确凿。"龙安心将手机递给旁边的小李,"拍下来,多备份几份。"

"龙哥!"王大勇突然跪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个打工的!林妍她老公他才是"

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打断了他的话。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雨幕,一辆黑色路虎停在田埂上,车门打开,林妍的高跟鞋踩进泥水里,香奈儿套装外裹着件格格不入的透明雨衣。

"精彩。"她拍着手走过来,雨衣下摆溅满泥点,"农民工抓小偷?要不要报警啊?"

龙安心直视她的眼睛:"正有此意。破坏农业生产,刑法第二百七十六条。"

林妍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优雅:"误会。王副总确实是来取样,但绝对没有恶意。"她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看,州农业局的许可。"

龙安心扫了一眼,又是那种模棱两可的行政批文,授权黔丰农业"采集特色农作物样本用于科研"。签发日期是昨天,签发人他眯起眼睛,正是上次那个试图帮黔丰抢种源的刘科长。

"许可范围不包括毁坏农田吧?"吴晓梅冷冷地说,指向被踩倒的一片秧苗。

林妍看都没看那些倒伏的紫米,而是盯着龙安心:"安心,我们非得这样吗?三千万的条件依然有效,何必"

"何必让你的人半夜来偷?"龙安心打断她,"因为你们种不出来,对吗?同样的种子,同样的土壤,黔丰的紫米硒含量只有这里的三分之一。"

雨越下越大,林妍的妆容开始晕染。她突然上前一步,香水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扑面而来:"你以为就靠这些老古董能赢?"她指向远处鼓楼的轮廓,"现代农业是资本和技术的游戏!"

"那你们为什么非要偷'老古董'的种?"龙安心反问。

林妍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就在这时,王大勇的手机响了——微信群里弹出一条消息:"央视摄制组已到铜仁,明早八点赴凯寨。"

林妍的表情立刻变了。她看了看手表,又望望天色,似乎在计算什么。

"我们走。"她突然转身,高跟鞋陷在泥里差点摔倒。王大勇想跟上,被吴晓梅一把拽住。

"他得留下。"龙安心晃了晃手机,"人赃俱获。"

林妍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路虎发动时溅起的泥水泼了众人一身,但没人躲闪。直到尾灯消失在雨幕中,王大勇才瘫坐在地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带走。"吴家叔公不知何时出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几个寨老,"按古规,偷粮贼要罚修三年田埂。"

龙安心摇摇头:"先关在合作社仓库,明天交给警察。"

"不!"王大勇突然挣扎起来,"不能报警!我我有话说!关于林妍她老公关于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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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梅利落地用扎带捆住他的手腕:"留着跟警察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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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雨停了。龙安心蹲在试验田里,检查被破坏的紫米。所幸发现及时,只损失了不到两平方米的穗子。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增产灵"药剂——如果真被注入植株,后果不堪设想。

"龙总!"小李的声音从田埂上传来,"你快来看!"

合作社院子里,王大勇被绑在椅子上,面前站着吴父和几位寨老。老人手里拿着几根茅草,正编织成某种复杂的结。

"草鬼结。"吴晓梅小声解释,"苗族最严厉的诅咒。阿公他们要按古规审判。"

龙安心想上前阻止,却被吴家叔公拦住:"让他说真话。"

只见吴父将编好的草结在王大勇头顶绕了三圈,然后用苗语念了一段咒语。王大勇虽然听不懂,但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我我说!"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林妍老公周董事长他根本不是要种紫米!他是要要拿种子去抵押!"

"抵押?"龙安心皱眉。

王大勇的汗珠滚下来:"黔丰集团资金链断了他们在澳门赌场用'珍稀种质资源'向境外财团贷款"

龙安心如遭雷击。难怪黔丰如此急迫,难怪不在乎破坏农田那些紫米种子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抵押品清单上的一行字!

"十年前呢?"他逼近王大勇,"工地上卷款跑路,也是周董事长的指示?"

王大勇的眼神躲闪:"那那是林小姐的主意。她说你太较真,工程验收肯定会发现问题"

龙安心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了,他才知道那个改变自己人生的背叛,竟源于自己坚持工程质量的可笑原则。

"还有那个事故"王大勇的声音越来越小,"脚手架不是意外"

龙安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清楚!"

"材料不达标周总弟弟的公司供的货林小姐让我瞒下来"王大勇的牙齿咯咯打颤,"后来死的那两个工人家属被五十万打发了"

世界在龙安心眼前扭曲。他想起那两个工人的脸,想起他们安全帽上的编号,想起事故后林妍如何安慰他"不是你的责任"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一幅丑陋的图画。

"龙安心。"吴晓梅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央视的人到了。"

果然,村口传来汽车的引擎声。龙安心深吸一口气,松开王大勇的衣领。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保护紫米,保护这片土地和它的故事,才是对那段过往最好的回应。

"先把他关起来。"龙安心整理了一下衣领,"等拍完节目再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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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的拍摄比预想的更隆重。除了《舌尖上的中国》团队,还有农业频道和纪录频道的记者。小小的凯寨一下子涌入十几台摄像机,村民们既兴奋又紧张。

务婆穿着那件嫁衣坐在鼓楼前,面对镜头毫不怯场。当主持人问及紫米的特殊之处时,老人没有讲硒含量或花青素,而是唱起了《藏种歌》——讲述苗族先祖如何在战乱中将稻种藏在发髻里,如何在长江边丢失了最珍贵的黑糯米,又如何靠雷公山的庇护保住了最后的紫米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粮食,"主持人总结道,"而是一个民族的历史记忆?"

务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从嫁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紫米,撒在摄像机前:"种地如养娃,心诚则灵。"

拍摄间隙,龙安心找到节目组导演,展示了昨晚的监控视频和王大勇的供词。导演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看完后狠狠掐灭了烟:"妈的,这帮孙子!我们加拍一段,曝光他们!"

"别。"龙安心摇头,"现在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会毁灭证据。我已经联系了省报的调查记者"

导演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我们这么拍——不点名,但强调紫米与传统耕作方式的不可分割性。观众自然会明白,离了这片土地和这些歌谣,紫米就没了灵魂!"

这个策略确实高明。当主持人站在试验田边,对比黔丰农业机械化种植的紫米与凯寨古法耕作的紫米时,镜头特写清晰地展示了两者的差异——前者的米粒颜色浅而均匀,像流水线产品;后者则深浅不一,每粒米都像是有自己的性格。

"正如务婆所说,"主持人对着镜头总结,"种地如养娃。工业化生产可以量产粮食,但孕育不出有灵魂的滋味。"

拍摄一直持续到傍晚。就在收工时,一辆警车悄悄驶入村口——是龙安心早上联系的县公安局经侦大队。带队的警官看了王大勇的供词和监控视频后,立即请示上级立案。

"涉及境外赌博和金融诈骗,案子大了。"警官小声对龙安心说,"省厅可能要成立专案组。你们保护好证据,特别是那些紫米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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