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周目的初始「一」

织田作家中又添了个人。


是女生,十五岁,织田作和几个孩子一起把人搬到家,第一个想法是居然比太宰还要小。


之所以想到太宰倒不是因为织田作想吃代餐,而是因为上一个这么倒在他家门口的人就是太宰。对方浑身上下都是血,这个女生半边身子也是血。太宰身上缠绷带,这个女生是脖子上缠了绷带。织田作稍微掀开一看,伤口窄长而深,处理得很好,只是有一点轻微渗血。


这个角度要么是背后偷袭,要么是自己搞的。


还有太宰当时倒在他家门口的时候手里捏着的是□□,而这个女生抱着的不是假照,是一堆货真价实、水亮亮的宝石。


织田作有些发愁——虽然是黑手党最底层的跑腿,但是他还是知道他们黑手党有一门业务是贩卖宝石的。织田作仔细研究,发现这宝石不仅不是假的,而且成色很好,转手出去卖的话,大概能卖个百万吧。上不封顶。


仔细一数,12345,好多个百万被女生护在手里,死死攥着,掰都掰不开。


织田作只能把女生搬进屋,努力把这些‘烫手山芋’从女生手上抠下来,用布裹起来,放在女生床头——只能说万幸考虑到目前收养的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极限,织田作很谨慎地留了空床位,现在刚好派出用场。


现在是女生躺在他家的第六个小时。


她一直在发烧。


是的,发烧。脸颊烧红,呼吸急促,却一直不出汗。织田作用温度计稍微一试探,45c。这温度稍微一烧,便是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冰块,退烧贴。感冒药,抗生素——没一个起效。


甚至烧得更厉害了。


织田作也更发愁了。


显而易见,这个姑娘应该来自于不知道哪来的组织,搞到了一大堆宝石,然后被人追杀,怎么想也不应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医院里。而他自己虽然是黑手党跑腿的,但也是记了名字的,更也不可能大大咧咧的出现在医院里抱着孩子说不好意思,这边麻烦挂急诊——


就在织田作要致电太宰,问他能不能搞个医生来,孩子好像要烧死了的时候,女生醒了。


她说自己叫林下爱,家中一哥一妹。痴傻的哥哥。病重的妹妹。破碎的家。而自己身处于异国他乡,本来是想搞点钱回家,结果不料遭奸人陷害,只得流落在此,如果可以的话请让她在这里借住之后回国后必定偿还,而且她会支付房租,现金。


织田作同意了。


织田作问林下爱要不要叫医生。


林下爱一脸严肃,声称这是个人体质问题,就算去医院也治不好的,而且她也不会烧死所以就这样吧。


然后林下爱倒头就睡。


如此持续了七天,孩子们好奇的围着这个姐姐。林下爱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多,当她清醒的时候会出门走一两个小时,然后摇摇晃晃地回来,还会抱过来一大堆点心给孩子们吃。在家里时非常乖巧……也不算特别乖巧,她有一次帮忙做饭,在厨房不语,只是一味的打碎了三个碗。但是林下爱很擅长清洁、很会哄孩子开心、吃饭不挑剔、也不会随地自杀——


织田作其实有问过林下爱要不要吃发芽的土豆。


林下爱当时在帮忙拖地,抬头,惊悚地望过来,绿色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啊?发芽的土豆是有毒的!!”


“是啊。”织田作像是知道般点头。


林下爱连扫把都拿不稳了,下意识转头去看孩子们:“织田先生你给谁吃了啊???”


“不是。”织田作说,“是和你以前一样倒在我家门口的一个孩子,他当时就要吃这个,吐了都要吃。”


林下爱:“……”


林下爱略微沉默,然后得出一个评价:“他超爱。”


织田作点头:“我也觉得他很喜欢,所以有点感动。”


林下爱非常理解:“我懂,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感动。不过下次这种活动别让人家参加了,容易没有下一次。”


林下爱拖完最后一个地块,默默回床上倒头睡了。


尽管林下爱说过自己不会死,织田作还是很担心。因为对方一睡就要睡十多个小时,期间一动不动,很难让人去相信这是睡着了,反倒更容易相信这是已经死了。于是孩子们和织田作没事就去摸一下对方鼻子和脉搏,确认这个人没死。


可能是因为心神分了大半在家里的缘故,织田作是在流言四起的第三天后得知的——


得知有一部分人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肢体错位了这件事。


有员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两只手。


有同事回家发现自己的妈妈脸消失了。


还有人走着走着,突然扑通一声,长出另一只脑袋。


这些消息因为太过惊悚恐慌的缘故,被瞒得很好,织田作是在和太宰喝酒的时候被太宰特意提醒过了注意安全时才得知。织田作若有所思的回家,打算先看一下孩子们有没有状况,一打开门,大厅,一个男人被黑发绿眼的女生捆住三手双脚,丢在铺了塑料袋的餐桌上——多余的第三只手长在下巴处。林下爱磨刀,干脆利落地帮男人切下了多余的手,擦掉脸上的血,拿出一个喷雾对着伤口一喷。


伴随着一些诡异的亮晶晶的闪粉,伤口的切面奇迹般的止住了血、愈合、重新变为干净的脖子。


林下爱显然还发着烧,整张脸红得要死,摇摇晃晃地把能人扛起来,似乎想把人丢到外面。


于是林下爱就看到了织田作。


目睹了全过程的织田作。


林下爱:……


“你听我解释织田先生!”林下爱一把把男人放在沙发上,眼含热泪地冲过来,“我不是变态啊啊啊啊啊——!”


织田作点头:“我知道了。”


林下爱拽着织田作的衣服把人拉进来,扑通一声把门关上。她很谨慎地张望了一下,尽管没人知道她在这个有两人的房间张望什么。


林下爱看上去很紧张,“孩子们在楼上的房间里玩飞行棋。”


织田作再一次点头。


林下爱深呼吸一口气:“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害怕!”


织田作再再一次点头:“我明白了。”


“其实——”黑发绿眼的女子压低声音,紧张兮兮,无端自带了一种神秘感。她绿色的眼睛不安地垂下,好像在犹豫自己说出这个秘密正不正确,最终才慢慢鼓起勇气、破釜沉舟般的开口,“其实我是——”


“——魔法少女的经纪人!”


饶是织田作见多识广、走南闯北,可依然被这个名词砸中了脑袋,卡壳了。


林下爱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人很难相信,但是其实像这种发生异常的状况,其实是「拼接的魔女」做的。以前不是魔法少女的人,除了大型灾害,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异常。但是自从前几天,魔法少女学院突然封校后,这些异常就能被你们注意到了——原本像这种异常,应该是魔法少女来解决,但不知为何,我一直都没办法联系到她们,所以我只能自己来解决。”


林下爱声音逐渐变小,最后伤心地问,


“……织田先生,您相信我吗?”


织田作想了想。


织田作再再再一次点头:“我相信。”


***


坂口安吾一口水喷了出来。太宰捧住脸,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说完一切的织田作点了点头,表示没了。


坂口安吾把水杯放下,看着还在追细节的太宰,又看了看认真回复细节的织田作,最终选择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不可置信地追问:“你就这么信了???”


织田作理所当然地用眼神询问为什么不。


“魔法少女的经纪人耶!”太宰治依旧捧着脸,声音莫名激动。黑发少年被绷带缠了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亮晶晶的,“啊——第一次听到这个职业!和小精灵差不多吧?哇哦!”


坂口安吾吐槽:“重点不应该是人类为什么能保持40度以上的体温好几天吗?!”


“而且我就不说织田作先生意识不到了,太宰君,这个是很严肃的问题。”坂口安吾嫌弃装嫩了十八岁黑手党干部,转而对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织田作说,“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孩子就算了,不要随随便便把来历不明的人捡回家,像这种话多半是编出来骗你的。我说你啊,要进行深刻的反思!”


“啊……”织田作露出思考的表情,“可是当时太宰对我来讲也是啊。”


太宰呛了一口口水,“说的是呢,说的是呢!”他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杯,在坂口安吾再次要开口的时候,忽然阳光明媚、清爽万分、笑容十足地开口,“那我们去织田作家里做客吧!就现在!”


“就现在?”


“就现在!”


太宰治推了一下桌椅,旋转椅子转了一圈,他跳了下来,披上一旁的大衣。太宰说,“安吾不去看一眼也不会放心吧?再者说了,那个人是织田作看着经纪人治好的吧。”他再度露出一个笑,“——所以,果然还是要见一面啊!”


织田作想了想,于是进行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点头。


“也是。”


坂口安吾看已经决定好行程,甚至迅速发消息通知手下快点将车子拉来的太宰,思索几秒后,提上自己的手提包,也跟上了。


**


他们到达目的地。


房门关得很紧,窗户拉上了。太宰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看着织田作上前敲门。门发出咚咚、过于沉闷的响声。里面的人一言不发。


织田作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直接拧开。


噗!


太宰治在惊愕中被水淋了一头。水。带着盐味的水。漂浮在水里的荷叶。荷花。莲蓬。没有淤泥,洁白纤细的根系漂浮在水面,搅成一团洁白的发丝,劈头盖脸地带着花香砸了太宰治一头。太宰治在惊愕间差点忘记闭嘴,只来得及闭上眼睛,过了半天,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缥缈歌声似乎在一刹那之间飘入他们耳朵,飞快消失不见。


再睁开。


织田作尽管离房门最近,但打开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不对,往旁边一闪,身上干爽无比。


坂口安吾在他后面的台阶,因为隔的比较远,只有半边身子被打湿了,脸还是干燥的,一无所知地抱着一朵粉色的荷花,看着前面。


“……织田作先生的家是不是完了。”坂口安吾喃喃道。


织田作很平静,“好像是的。”


而太宰治觉得这河水还有点亲切。


他把倒扣在自己头上的荷花拿下来,拖长语调,“哇塞,好惊险!”


潮水还在从里面往外涌。二扁木舟出现在眼前,上面坐着抱着船桨、满脸惊愕的孩子们。小姑娘头上还带着硕大的莲花花环,漂亮的花依偎在她脸边。他们左手右手抱着一大把一大把的莲蓬,正保持着掰开互相投喂对方的姿态,僵硬了半秒——


织田作下意识扶住了还在往外滑的木船,“你们怎么了?”


“织田!”


“织田作!”


孩子们如梦初醒,个个露出笑容,扑上来抱住织田作大腿。咲乐头顶着花,手上抱着花,开得漂亮无比,高高兴兴地举给织田作,“这是池塘里面最好看的花!给你!”


“这是我摘的莲子!”


“我也摘了!”


“我还想去摸莲藕呢!你们看——”


“我在河里抓的金鱼!”克巳挺起胸膛,他手上拎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灌了水,还有一只蓝色的金鱼,很有精神地吐泡泡,“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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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给的袋子,她说我可以自己给鱼取名字!”


织田作接过小姑娘送给他的花,抱住莲蓬莲藕,挨个摸了摸每个孩子头,问他们,“那小爱姐姐呢?”


孩子们面面相觑。


“……小爱姐姐在另一条船上教我们唱歌来着……”


“那姐姐人呢?”


他们面面相觑,没人能准确指出林下爱的去向。坂口安吾一声不吭的发动了自己异能,最终只看到了几个孩子在池塘里嬉戏的场景。不远处确实有一艘船跟着他,一个黑发的女子坐在船头,穿着一身杏色的衣服。女孩绿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一字一顿地教几个孩子唱——虽然调子乱七八糟。


——下一秒就是孩子们在客厅里被水冲出来的场景。


坂口安吾摇头。


太宰治看上去像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糟了?不会掉在河里面吧?”


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下一秒,从房间里面涌出来、明明看上去像是快要没有的流水忽然又变多了。织田作抱着孩子往旁边撤。他们下了台阶,看着更多的荷叶被送了出来,让织田作不禁担心家里的家具还能用吗。


一团黑色的海藻混着荷叶滚了下来。


不对,那是人。黑色是人的长发,杏色是她衣服,白色是纤细的手臂。脸上似乎烧的更厉害的女人一无所知地从台阶上滚下来,像是被水呱唧一下吐了出来。伴随她的出现,房间里像是永远不会有干涸的那天的河水也迅速流干净——林下爱倒在地上,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在下一秒,一下子坐了起来!


林下爱看上去呆呆的眼睛望着他们。


织田作有那么一瞬间屏住呼吸,下意识追问,“小爱?怎么了?”


林下爱一嗓子哭了出来:


“妈!!!”


……织田作得承认这句话是有些措不及防。


太宰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瞪大眼睛,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坂口安吾想了半天,没从好友的脸上找出一点女性特征。


林下爱才不管,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委屈,一嗓子嗷出来后立刻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向织田作身上扑,“妈!你咋现在才来啊,你走了之后我好想你啊——”


年方二十三的织田作扶住了其实快二十出头的、两人年龄差顶了天也就相差四岁的林下爱。


他冷静,她破碎。他沉默,她在哭泣。


“……我不是小爱妈妈来着……”


林下爱悲痛欲绝:“妈,你不要我了吗?!”


织田作:。


太宰乐了半天,突然林下爱神志不清的一歪,动作幅度大到织田作不得不按住黑发绿眼女子的肩膀,才能防止对方扑通一声砸在地上的惨剧。对方也瞪大眼睛,脸颊上高烧的痕迹让眼尾也红彤彤的。


林下爱断彻心肠,直直的望着后面的太宰。


然后,


“我的女儿啊!!!”


太宰微笑暂停。


坂口安吾开始想笑了。


“看来是发烧发糊涂了呀,我们去找医生——”


林下爱才不管,她的目光逐渐移位,于是看一下旁边一直拎着公文包的坂口安吾。女生眼睛一下子定住。


思索,犹豫,欲言又止。她充满悲痛地叫道:


“爸?!”


太宰治也悲痛了起来:“不公平,安吾才应该是孩子吧!”


坂口安吾冷静地扶了一下眼镜,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别玩了。”


林下爱才不管,她站直了,无法接受自己多出了一个后爸一般狠狠别过脸,惨叫起来:“不要啊养母!妈妈妈妈你就不能长大后等我娶你吗!!”


“实在不行还有我哥——反正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你捡来的——”


林下爱转过头,眼睛一亮:“对了我还有女儿呢!女儿你说句话!!”


织田作:?


太宰治:?


坂口安吾:?


这句话是不是犯了伦理错误??


哪怕是太宰一时间都没有运行成功,更别提被喊妈妈的织田作。


织田作第一次知道语言居然还能这样排列组合,不知道该反驳坂口安吾不是后爸,还是反驳太宰不是女儿,还是该反驳自己不是妈妈。好像这些都是很值得反驳的内容,但现在是不是要教育孩子对自己养母的不正常关系?


他捂住了嘴,一只手依旧扶着林下爱,后面的两人也因为还在卡预算没有说话,林下爱下一秒就扑通笑了起来:


“我逗你的妈妈!我很高兴有喜欢的人了哦!”


“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我就把他绑起来脱光衣服丢在海里。”林下爱很高兴,“要幸福啊,妈妈!”


“会幸福的……”织田作收回下半句话,“啊,安吾不是也爸爸来着的。”


林下爱不太能理解这个逻辑。


她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只拉住了自己妈妈,女儿还在千里之外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你妈生病了你居然在玩游戏!”


太宰收回呼叫黑港口医生的手,指了指自己。


“对,我的女儿!”林下爱深情呼唤,“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坂口安吾其实现在是很想笑的,只是不敢笑而已。太宰治看上去没太生气,笑眯眯地凑上去,“林下爱是吗?爱酱,我是男生哦——”


林下爱在他凑近后努力通过隐形眼镜看他。


目光下移。


目光一痛。


不敢再看。


“女儿你的胸怎么没了!!”


太宰治:。


坂口安吾喷出一口水。迎着众人的目光,他还算镇定地擦了擦脸。


早知道这么精彩就带摄像机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