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此刻四目相对,采颉脸上的惊惶之色无所遮掩。
她在怕,可她并没有躲。
反倒是犹豫片刻后,趋步上前握住南瑾的手,满眼心疼地查看着病症,
“小主是何时察觉到自己染病的?”
南瑾垂眸盯着手腕上的红疹,没有说话。
红疹色深而密集,几乎连成一片,
采颉心知不妙,忙说:“小主别怕,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采颉原也是个胆子小的,庄子里闹天花的这半个月,她几乎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南熏殿。
偏是今日见南瑾病了,才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勇气。
“你别担心。”
南瑾拉住她,随手将她耳鬓散乱的发丝顺到耳后,表情松弛地笑了笑,
“你忘了?昔日我带你去给贞嫔赔礼的时候,你脸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采颉闻言怔住,下意识轻抚面颊。
她怎么会忘?
南瑾化妆技法超群,哪怕采颉当日明知脸颊的伤是假,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竟也瞧不出丝毫破绽。
所以
南瑾手腕上的红疹,也是她画上去的?
采颉目光愣愣地看着南瑾,
适才她一时心急乱了方寸,也没往深处想。
现在瞧着,南瑾的面庞在莹莹烛火的映照下,依旧如美玉一般白皙娇嫩。
莫说红疹,就连病中应有的憔悴之色也不见半分。
“天花病症发出来,最先起疹子的该是面部。小主手腕上的红疹若当真严重成了这般,脸上理应早该有了痕迹才对。”
南瑾笑而不语。
她取过帕巾沾湿温水,轻蹭在手腕上。
红疹一瞬化开,如烟云弥漫般,氤氲成了帕巾上的一抹胭脂红。
采颉这才抚着心口,长舒一口气道:
“小主真真儿要吓坏奴婢了!”
她素知南瑾性子沉稳,少有如此贪玩逗乐的时候,于是又问:
“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平白无故的,何必要故意添了这般晦气在身上?如今庄子里疫病肆虐,小主这时候更要避谶才是”
“本就无谶,何须避讳?”南瑾看着采颉,语气平静道:
“整个温泉山庄里,从始至终,都无人染病。”
“什么?”采颉瞠目。
南瑾并不急着解释,先问她道:
“你我姐妹相处日久,许多话也可敞亮了说。我且问你,方才你看见我手腕上的红疹时,你为何不赶紧躲开?”
话落又刻意补上一句,“我想听实话。”
采颉咬唇纠结了须臾,才道:“奴婢看见小主发了病症,说实话,心里不怕那是假的。这病会要人命奴婢还盼着二十五岁能离宫嫁与许平安。”
采颉越说声音越小,她垂着眸子,不敢看南瑾的眼,像是在心虚。
宫女八岁入宫,教习嬷嬷给她们上的第一课,就是教明白了她们什么是忠心。
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做奴才的进了皇城,就得丢了自个儿,时时刻刻都把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遇到危险时,哪怕舍了自己这条命,也要护得主子周全。
这些话在她们还不谙世事的年纪,就被人洗脑似地灌进脑海中,
日渐根深蒂固,只得奉为圭臬。
人本为兽,被有意驯化过后,更是要变成了与猫狗无异。
世人对狗最高的赞许,是说‘它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那么对于宫人而言,‘忠心’二字,也就反向成为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高尚品德。
就连宫人们私下里闲话议论时,那些不忠于主子的奴才,也要被看做是最末流、最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