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15

枝芳留着在家看着孩子,外面冷,不叫他们送了。

金寿穿了大衣,推着车子出来送。

母子俩慢慢走着,能看到拉着架子车,扛着农具的工人,和一些看着就斯斯文文的人群。那边有人喊:“小金,上工了。”

金寿应着:“我送一下我妈,十分钟后到。”

“好!”

然后大家知道这是小金的妈妈,这个问好,那个问好的。

桐桐一一的回应,这才低声问:“枝芳习惯吗?”

“枝芳在处理各种种子,在室内工作。”

“那孩子呢?”

“孩子带过去,那边不冷,孩子在那边玩,十多个孩子呢,不是只他们。”

“要是带不过来……”

“能!”金寿打断了母亲的话,能送回去当然最好了,自己和枝芳每周回去看孩子一次,这都是可以的。虽然说舍不得孩子,但是把孩子送到一个条件更优渥的地方,知道孩子过的好,那肯定是能安心的。

可自家这俩年岁小,正是费人费精力的时候。跟开颜可不一样,开颜大了,不要人太照管。这俩还不能完全自己吃,自己拉,啥都得手把手的照看。

自己和枝芳两个人,都是正年轻的年纪,照顾起来尚且筋疲力尽。爸妈这年纪,再是保养的好,可终归是岁月不饶人。

所以,孩子还是得留在身边。跟着父母,其实吃的差一点,对孩子来说未必就觉得苦。更何况,这么补贴着,哪里就真的吃苦了。

金寿低声说:“妈,你跟我爸都好好的!一定得等到……”想说什么的,但有些话犯忌讳,那就不说了,自家妈都懂,“物极必反!而今贬的最低的,他日一定能飞到最高处。我岳父岳母被特殊保护,这就说明,那一天或早或晚,都会到来的。”

桐桐‘嗯’了一声,可见是把史书真的是看进去了。再加上他岳父岳母的事,这个消息折射出来的东西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也叫他更加的从容。

金寿站住脚:“妈,你们好好的!等着……将来,儿子给您和我爸长长脸。”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张扬张扬,把人人尊着,人人敬着,人人都得说,你们费心费力教养的子女,都成才了。叫你们老来,应有尽有!

桐桐:“……”这孩子的心思咋这么重呢?

这几个孩子,只金寿的心思最重。不言不语,蔫人一个,心里却啥都有。

能说什么呢?“老中医号脉,说我俩寿数九十往上。放心吧,你就是七十岁了,回家也有爸妈,安心吧。”

她接了自行车:“回去上工吧!好好过你的日子。你们这些兄弟姐妹里,只你选的这个最特别。都要好好的,我是真的很喜欢枝芳。”

知道!您最心疼大嫂,最宠着小蝉,最喜欢枝芳,对二嫂的包容大过于所有子女。

所以,我们都会好好的。

“小意结婚,我就不回去了。我岳父岳母的情况,顾艇父母的情况,凑在一起就很惹眼了。等一段时间,不打眼的时候,我跟枝芳带着孩子再回去。”

金寿给妈妈宽心,“您也别担心我二哥,离婚……对我二哥二嫂来说,都未必是坏事。我二哥自来油滑,会审时度势,也不是很在乎脸面面子。该低的时候,不用人压,他都能把头低到最低。做低伏小,唾面自干……这种人是压不跨的。

我二嫂自来不吃亏!就算是这一场风波过去,像是我二嫂这样的人,也过的不会差。她只是想过的好,这没有错处。婚姻嘛,合着利,不合则是害。所以,在我看来,离婚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坏事。

只是牵扯到孩子……我会去见见二哥二嫂,就算是将来谁有了什么想法,那也一定得等到开颜成年之后再提再婚的事。离婚的事,家里可以没有意见。但是事关孩子,家里该干预就要干预。就算是二嫂……也可以谈。”二嫂最会审时度势,所以,真不至于就到了最坏的程度。

桐桐就笑了:“我跟你爸最担心你!你岳父岳母,你的工作性质……可现在看来,最叫我跟你爸放心的,反倒是你。”

她站住脚,说还要送的金寿:“去吧!回去吧。知道你们好好的,你也知道我们都好好的,最坏也不过如此了,还能如何。我跟你爸等着,等着你们都扛过去……太过于顺遂,不一定是好事!趁着我跟你爸还年富力强,你们受点颠簸,对你们以后大有裨益。”

嗯!记住了。权当磨剑,不打磨,不锋利,没剑气。

金寿站在原地,看着妈妈骑着自行车离开。她能矫捷的上车,还能单手把着车头把围巾拉的遮住口鼻……是真的还年富力强。

知道人走远,眼看着上了大路了,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枝芳已经给孩子穿戴好,带了出来准备去上工。娘仨站在路口等着他,他们能一起走一段。

金寿说:“妈说,她真的喜欢你,叫我对你再好些。”

我知道妈最喜欢我了,“等以后……咱可以接爸妈一起住!我也喜欢跟妈一块住,你看小蝉……就很享福。”

“行!将来接爸妈一起住。”

从金寿这里离开,桐桐先回小意那里,看看开颜的情况。见孩子好好的,坐在餐桌边看书,桌上放着打开的罐头,几块饼干,一个苹果一个梨,她就放心了:“饿了就吃,渴了就喝。”

“您还要出去。”

“嗯!”桐桐站住脚,耐心的给孩子解释:“奶奶认识一个很好的人,她是一个编剧。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好不好。这些年她一直给我写信,每年我们都有礼物相赠……”

“我知道,是那个编剧,叫沈惜!我替您取过信。”

“对!就是她。”

开颜‘嗯’了一声,“我乖乖在家,不出去!有人敲门,就先问是谁,不认识的人不开门。”

对!就是这样。

桐桐上了个厕所,转身就又走了。

开颜在窗户上看着奶奶骑自行车走了,然后就盯着树上仅存的几个树叶发呆。

舅爷爷不能做工程师,去修路去了。舅奶奶不在图书馆了,跟着去了工地上。工地在荒郊野外,住的帐篷,很艰苦。他们把孩子放在家里给父母带,但是他们并没有假离婚。

舅爷爷可是工程师,舅奶奶在解放前也读了女校,他们都是很笨的人吗?

奶奶去看三叔和三婶了,没带弟弟妹妹回来,那他们也没离婚,还没把孩子给奶奶带。

爷爷说会想办法看看舅爷爷过的好不好,要想办法改善舅爷爷的处境。奶奶又骑车去看望只通信来往的……朋友?

算是朋友吧。

铁婶子她们说,打倒了这个打倒了那个……其实编剧的处境也不好吧。

可奶奶没避开,专程去看望……以前奶奶应该没上过对方的门,这就是书上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手里拿着《三国》,《三国》讲仁讲义,讲桃园兄弟,生死与共,荣辱同担。

世人褒扬什么,鄙夷什么,其实都在人心里。书不是人人都读,可戏几乎人人都能听。奶奶常说,‘听戏上,看世上’,戏上的事就在世上,世上的事也会跑到戏上。

其实还是妈妈做错了吧!

“……错了!错了!都错了。”沈惜喃喃自语,形容狼狈的一个人走着。直到差点碰到人,她才站住脚步,抬起头来,一瞬间的愕然:“林大姐?”

她惊慌的四处看看,“快走!你放心,我把你的信都烧了……”

桐桐一把拉住她:“沈编剧!”??

沈惜挣脱开,距离桐桐两步远:“快走吧!我不认识你。”说完,就疾步离开。

“你等等……再等等,我就是来看看情况,看看你们还能不能给喂养喂牛,能不能给牛羊挤奶,会不会出羊粪牛粪……我那边正缺劳力,去我那边参加劳动吧……等等,马上就会批复下来……养殖场牛羊成群,跟牛羊作伴去……”

沈惜站住脚,回头看她。

桐桐对她点头:等等我!再等等我,很快!很快的!信我。

沈惜也笑了,看着她骑车离开。她没有再朝前,前面就是护城河,护城河里的水有两米深,下面全是淤泥,这个时节……水应该很冷很冷的。

那是林大姐,能把一盘四棋走活的人,我了解她,所以,我信她。

信她很快会回来,回来接自己过去,去跟她养的牛羊作伴。去喂羊,喂牛,挤奶,出粪。牛羊温顺,自来不言,那应该是一个好地方。

再回家,已经是大半天过去了。回家来,桌子上的吃的喝的都没有动,开颜指了指厨房:“奶奶,我把菜都洗好了。”

白菜扯了菜叶子下来,洗好控干了水分。

萝卜皮削好了,皮泡在坛子里,继续泡着。没皮的萝卜泡在水里,怕干了。

“我还把其他的菜都整到篮子里了,小姑不是要跟着回去吗?菜不吃就放坏了,看小姑是要送人还是要带回家,好拿。”

桐桐看着晾着的洗干净的抹布,看着地面被拖的干干净净。连晾着的衣物都已经熨烫好,整齐的叠好了。

她就看向开颜,想说什么的,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孩子就是这么成长的,家庭的变故必然会影响她,这种影响……叫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种的影响,并不是说隔代教养就能替代的。父母的不可替代性也就在这里了。

要说点什么,门被敲响了,开门是四爷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喝了不少。

桐桐急忙扶他:“开车回来的?”

“没有!老谭的司机开车送我回来了,小伙子已经走了。”

桐桐:“……”喝成这样,“还去干啥呢?”

“劳改……养殖场!办成!”说完,靠桐桐身上一趴,彻底醉过去了。

桐桐抱住他,轻轻的拍着:“……”凡我有所想,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凡我有所求,也没有你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