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不过共死而已

唐妙兴虎吼一声，抓住许新的左臂。

“快！快啊！！”坐倒在地的张旺也弹跳起来，抓住了许新的右臂。

许新勉强笑了笑，看着面目扭曲的唐妙兴，再看着双眼赤红的张旺。

“两位师兄，丹噬之下从无活口，你们让我拿什么救”

两人仿佛雕塑，钉在了原地。

许新自言自语：“我是唐门的罪人，如果可以的话，一命换一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做不到，张怀丹，已经死了……”

许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其他的毒药有解药，可丹噬没有解药。

丹噬的本质，并不是异人的炁，异人的炁，不可能有这么恐怖的效果。

许新能够凝聚出丹噬，是因为他参透了生死关，其中他的真炁，仅仅是个引子。

没有生路，没有解药，张怀丹必死无疑！

而唐妙兴和张旺，又岂会不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又如何接受这种结果。

眼下许新的答复，将他们内心中最后的期冀撕裂。

此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张怀丹死在这里的后果。

两人一左一右，仿佛要凝固到永远。

……

“这不是真的！”

“怀丹真人肯定只是随手一握！”

“你们瞧瞧，真人的演技太逼真了。”

“何止啊，掌门张旺爷还有许新前辈的演技也很迫真呢！”

唐门众人交头接耳，都在夸奖几人演技精湛，如果他们不是全身发抖，嘴唇乌青就好了。

‘咚！’

一声巨响，如同雷霆击穿林木，唐妙兴无法承受后果，一头栽倒在地上。

人群中马龙眼窝深陷，打了个哈哈：“掌门真能演，搞得我都差点相信了。”

陶桃紧咬着唇瓣，竭力控制身体的颤抖，依然如同秋风扫下的落叶，眼中的慌乱之色，几欲喷薄而出。

李园儿假装没看见，哆嗦着答复：“是啊，你们瞅瞅，掌门的头都撞破了，我都看到血……”

刺目的鲜红挑战着神经，李园儿眼睛不受控制的往上翻，直直朝地上摔去。

近在咫尺的韩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一股无比深邃的恐怖与寒冷，攫取了在场每个唐门弟子的心灵。

‘咚！’

相似的碰撞之声，敲碎了李园儿脑袋里面一切的防御，他发出悲恸至极的哭声：“完了，怀丹真人死了！”

随着这一声悲哭，像是撕开了一层掩人耳目的薄膜。

陶桃直挺挺坠地，也再没有人能够支撑身体，唐门弟子全都倒下了，感觉到没有尽头的压力与窒息。

……

“真人……”

夏柳青的身躯踉跄着后退，看着那条单臂伸出，凝立不动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之感，传遍了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

体内的真炁猛然暴走，冲破了某个界限，五感变得无比清晰，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在场每个人的呼吸声，血液的奔腾声，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夏柳青恍然明白，这是受到莫大的刺激，心境失守，但没有走火入魔，反而冲破了某种关隘的表现。

可是。

此刻他的已经不能计较冲破了什么关隘。

可是！

他明明能够听闻众人的呼吸、心跳，却无法感受到张怀丹身上一丝一毫的气息！

仿佛一块被永远定格的石头。

“真人，难道死了吗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死！”

对于张怀丹，他是敬佩莫名，那是一个真正有望走到终点的璀璨存在！

无论是是谁，不管是敌是友，只要心存那样一颗对于异人终极境界的向往，就该对他心生敬佩。

而夏柳青更是亲眼见过，张怀丹以不可思议的大智慧、大勇决、大神通，度过心猿之劫，成就准真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草率的死去

就算真的要死，也是陨落在三灾之下啊！

这时。

“丹噬之下，从无活口！”

梅金凤没说一句话，头发便缭乱三分，说完之后，已是披头散发，神志不清。

此情此景，没有人能够保持淡然，天骄末路，绝顶崩塌！

夏柳青张大嘴巴，跌倒在地。

两股接触到冰冷的地面，仿若落进了寒极的中央，增长的五感，更加深了那森然寒意。

……

“丹哥！”

“怀丹！”

张楚岚和陆琳勃然变色，就要上去查看情况。

“冯宝宝，拦住他们！”

冯宝宝眨眨眼，挡在了两人身前。

张楚岚喝道：“宝儿姐，让开！”

冯宝宝又让开。

“张楚岚，表哥，请你们好好想一想，怀丹哥哥已经中了丹噬，你们现在冲上去，能够帮上什么忙呢相信怀丹哥哥吧，这是他要做的事情。”

两人止住脚步，齐齐回头，只见陆玲珑冷静的眸子，如果仅此而已，倒也罢了，关键是她的神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琳感觉到一种陌生：“玲珑，你怎么能……”

将后续的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张楚岚此刻完全失去了平时的镇定，联想到先前陆玲珑迥异的表现，大喝一声：“陆玲珑，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你，你就是想看着丹哥死掉对不对！”

陆琳大怒：“张楚岚！”

张楚岚面色变了几变：“对不起，我的话太过分了，都是，都是……”

要不是看着丹哥中了丹噬，再想到丹噬的恐怖传闻，他也不至于心神大乱。

张楚岚道歉，陆琳也不好在说什么，沉着道：“怀丹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就算是丹噬，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

说出这句漂亮话后，他心中波涛也不曾平息。

怀丹纵然惊才绝艳，可丹噬有着千年不曾破灭的传说。

两者之间……

陆琳的心脏抽搐，不敢继续思考，余光一扫，陆玲珑依旧冷静，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要冷静一百倍。

‘难道玲珑，真的……’

连他和张楚岚都急得方寸全失，神智大乱，玲珑怎么能如此安然

陆琳心情复杂，难道她一点都没有想过后果吗！

怀丹这次，真的有可能死……

这时，陆玲珑倏地展颜一笑：“你瞧你们两个，这么着急做什么”

陆琳和张楚岚瞠目结舌，这个时候，陆玲珑还能笑得出来

她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才能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张楚岚心惊肉跳，难道说丹哥从头到尾，只是喜欢上了一个错误的人

陆玲珑嫣然一笑：“我明白的，现在最坏的后果，就是怀丹哥哥会死，不是么”

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她的笑容，足以让任何见到的人心生愉悦，如果不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之下的话。

张楚岚真的呆住了，他想破头皮都无法想象，陆玲珑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娇艳的笑。

她的心里，真的希望丹哥走上末路吗

张楚岚死死盯着她，只觉那笑容，宛如春日暖阳下，色彩缤纷的朵绽放。

倘若仅此而已倒也罢了，笑容背后那一抹平静，深深刺痛了张楚岚。

陆玲珑的笑，不过是一种掩饰，掩饰她笑容之下，那狂风暴雨亦不能动摇的平静。

‘陆玲珑的笑容让人困惑，陆玲珑的平静让人心寒！’

在认知到这一点后，张楚岚的身躯小幅度的颤抖着。

这个女的，这个冷血的女的，已经可以平静而坦然的接受丹哥的死亡！

刹那之间，他就在心里得到一个结论——所爱非人！

张楚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陆玲珑报以一声嗤笑。

真是可悲的人性，在这种关头之下，陆玲珑真实的面貌再也无法隐藏。

亏他还觉得，此女和丹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没成想那美丽的皮囊

心中一叹，失望厌恶之余，又莫名想起老祖宗的一句话，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反过来也是如此。

思绪几多，张楚岚不着痕迹的和陆玲珑拉开距离。

冯宝宝开口：“张楚岚……”

她还在观察陆玲珑，仿佛那张脸上有。

‘这个冷血的女的，把宝儿姐都给震住了。’

张楚岚心中暗忖。

“她笑得好假……”

冯宝宝眨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张楚岚唇角冷厉，陆玲珑的矫揉造作，连宝儿姐都瞒不过！

而相比起来，宝儿姐虽然没心没肺，但也比冷血的陆玲珑多了太多人味！

张楚岚没有吭声，冯宝宝不停的打量着陆玲珑，她却恍若未觉。

几人之间的气氛沉默而僵硬，没有维持太久，陆琳颤声道：“玲珑，你怎么……你为何……”

张楚岚能看到的，他如何看不到

因为是陆玲珑的表哥，陆琳更加无法理解。

此刻仿佛第一次认识到陆玲珑，难以相信在怀丹生死不知的前提下，她能笑出声来，会说出那样的话。

陆琳迷惑了：‘莫非是现在的刺激太大，让玲珑响起小时候舅母的……’

陆琳竭力平复心情，深深望着陆玲珑带着笑意的双眼：

“玲珑，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怀丹吗”

霎时间，陆玲珑俏靥的笑容飞散，眼里的笑意融化，浮现出那犹如万载冰川一般的平静。

“我不担心。”

陆琳浑身剧震，后退数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陆玲珑。

张楚岚听到这平静如冰的话语，意外又毫不意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果真是人心如渊，难以测量。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幕，谁又能知道，和丹哥最亲密的人，内心竟是如此冷漠！

张楚岚暗暗咬牙。

‘陆玲珑，你一定会后悔的，丹哥一定会渡过难关，届时暴露了真面目的你，余生都将活在无止境的后悔中！’

张楚岚冷笑连连，陆琳精神恍惚，冯宝宝带着一丝好奇打量。

陆玲珑的视线越过三人，目光放在那凝立不动的青年身上，平静的眸子略微泛起波澜，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都刻印在脑海，转眼又归于平静，收回了视线。

自始至终，都不曾露出一丝担忧或是期冀之色。

无视张楚岚厌恶的眼神，陆玲珑盯着思绪大乱的陆琳，吐出平静冷漠而幽微的声音：“表哥，我的遗言只有一句，那就是一定要将我和怀丹哥哥葬在一起。”

心神大乱的陆琳和心生厌恶的张楚岚猛的一震。

张楚岚眼角圆睁，睫毛跳动：“陆玲珑，你说什么！”

陆琳汗毛倒竖，鬓角的头发都炸了起来：“玲珑！”

陆玲珑平淡的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请你告诉太爷，他要是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陆琳又像是第一次认识到陆玲珑：“玲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后知后觉，那份平静，那份淡然，本不该出现在那张如岁月的脸上。

陆琳感觉到。

此刻的陆玲珑，无比的陌生，他完全就不认识这个人。

心神再一次飘荡起来，他早该想到的，眼下的陆玲珑，和往日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全然不同。

“我很明白，长这么大，从没有现在这么明白。”

陆琳沉默了，张楚岚也沉默了。

心中的厌恶之情，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抹去的羞愧。

他不曾理解，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陆玲珑对丹哥的感情

现在想来，都觉得无地自容，因为陆玲珑的话，也为他设下了一个问题。

丹哥今天如果真的出了事，他能够如此坦然的放弃生命吗

不可能。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张楚岚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的答案，压根不需要去思考！

诚然，张怀丹数次救他与危难之中，恩情并非一句话可以概括。

倘若换上一种情况，张怀丹遇上什么危险，张楚岚觉得，自己不会吝啬什么，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但如今不同，张怀丹若是被丹噬吞噬生命，他绝对不可能也放弃生命。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丹哥咎由自取。

并且他一起送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楚岚的心神摇撼着，看见了内心中最为真实的自己。

从思绪中脱离，深深的望了一眼陆玲珑。

和他相比，她自然不同，却也没有想过，不同到这种份上。

陆玲珑察觉到他的注视，脸上重新浮现出嫣然的笑容，不曾荡去眼眸深处的平静：

“我和怀丹哥哥，不能同生，共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