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主将者,不可有仁者之心

老冯回来了,栓子高兴异常,晚上喝了两斤白酒。他不仅想念老冯,师部工作也离不开老冯。尤其眼下,开荒种田,说白了,就是后勤工作。老冯在夫子山就管着开荒,有经验。

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和鬼子打了七年,和老蒋打了三年,牺牲四千零八十七名战士,因战致残,一百一十九人。战士牺牲了,他们老人还在,需要抚恤。因为残疾失去劳动能力者,需要补助。工作需要落实,需要开具证明,为此,栓子特地让郑辉荣和老冯带着花名册,赶回夫子山。

但特务不是小事,加之军政治部对老冯了解不多,两名干事来到师部,索要进行调查。

栓子拦不住,也不想拦:“调查好,还老冯同志清白。”他又说:“放心,老冯不会是特务,如果真是,我会亲自枪毙他。”

老冯当然不是特务。陈伍陪同两位干事,专门回了老冯家乡。回来时,带来了老冯的未婚妻,一位身材不高,但长相俊美的年轻老师,不仅有文化,还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宛转悠扬,余音袅袅,叫人感觉看到了辽阔的黄土高原。

柳青听了,立即向军区文工团团长报告,说发现一位女高音歌唱演员。恰逢军部也要成立文工团,经过考试,在老冯举行婚礼不久,妻子也参加解放军,成为文工团演员。

转眼间,到了炎炎夏日,开荒后的第一批庄稼已经长满了荒野。因为在贫瘠土地上开荒,长势不算好,头一年收成也不会理想,

但这是希望,尤其郑辉荣和老冯有信心,明年会更好。师部汽车不多,只有五辆,还经常抛锚,运输营主要还依靠马骡拉大车。就是这些马匹骡子,想想收获时排成长长队伍,一定会给大家带来喜人。

栓子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师党委会上,提出建议:“我们依然是战斗部队,不是农垦师,还要准备打仗,所以枪炮还要擦亮,训练还要恢复,并逐渐加强。”

说起打仗,戳中了赵鹏举的痒痒肉,心里也充满牢骚与失落。此时,骑兵团已经取消,强壮的战马被编入华北骑兵师,一些老兵志愿申请退伍返乡,尤其是从国军“解放”过来的战士,东北军的老刘,当初全团唯一会开汽车的老兵,本已拟提拔为了运输一连连长,但耐不住思念东北的黑山绿水,退伍回了家。一年时间,只出不进,四个步兵团,特务团,炮兵团,加上师直属队,只剩下八千余人。

枪炮也基本封进仓库,也几乎没听到枪炮声,赵鹏举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最近,在内部文件上,看到准备收复东南岛屿,也就是准备打仗,赵鹏举的心像开荒时烧过的灰烬,随风飘向空中时,凌乱又无着无落。

其实赵鹏举渴望训练,也渴望手里握着枪,但心中的烦闷,让他发起牢骚:“有什么好训练的,咱就是穿着军装的农民,种好地就行了。”

“少废话。”栓子批评说:“让咱们种地,是为减轻国家负担,而作为军人,就应该时刻准备打仗。”

赵鹏举咂咂嘴,不再说话。

郑辉荣说:“师长说的对,咱们穿着军装,心里就应该装着打仗,尤其现在仍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国内外敌人对我们的政权仍不死心,我们时刻要准备战斗。”

栓子点点头,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松原给我写来的信,他在信中说,祝贺我们取得胜利,但他说,我们太穷,科学技术太落后,国际形势也不太平,想要守住我们打下的江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个王八蛋!”赵大富生气地骂道:“他什么意思?”

栓子说:“他的意思是说,咱们仍然很弱,用他的原话说,想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恐怕还要等上一百年,甚至更长时间。我给他回信说,好,那就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我觉得,他心里还是心有不甘。”老冯的声音不大,但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

栓子说:“所以,我们要积极生产,支援国家建设,同时不能忘记我们的职责,进行军事训练。”

赵鹏举也只是发泄心里的郁闷,提起训练,心里依然发痒,他说道:“好,我和参谋长立即制定训练计划,三天后,全师开展训练。”

“训练仍要以实战为目标。”栓子最后补充了一句。

“放心,咱们师就算是只剩下一个旅的兵力,也是响当当的主力旅!”赵鹏举大声回答。

两个月后,秋收在即。全师正在最后一项训练:士兵对抗。对抗由一团、二团、特务团组成红军兵团,由赵鹏举指挥,向蓝军进攻。三团、四团由赵大富指挥,扮演蓝军,阻击红军进攻。

栓子、郑辉荣和亲临现场观摩的张军长,手举望远镜,看着两座山坡上的最后战斗,都满意地说好。尤其张军长,放下望远镜,感慨良多:“A师那帮家伙,就只顾开荒种田,我上次去检查,炮筒生锈不说,里面竟然住进了小鸟。什么时候,咱们当兵的都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啊。”

这话也是给栓子说的。栓子萌生了退伍的念头,想回地方工作,也就是回到之前战斗过的安平县城。原来的中心县委已迁到安平,并成立安平专区,下辖十个县,柱子已担任专区副专员。

前不久,安平县建好烈士陵园,栓子回去了一次。烈士陵园仍在孟庄山坡,大部分牺牲在外的战士也迁回到孟庄。

烈士陵园很壮观,大门前条石铺的台阶,高大的石牌坊,上面烫金大字写着烈士陵园。木质的墓碑换成了石碑,每一位烈士一座,还有一条柏油马路,通往东面大路……这是在财政还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从中心县委到专区的同志们,努力的结果。

先打鬼子,后干老蒋,才有了今天的安定,所以烈士必须永远铭记,栓子也想念着烈士,想的睡不着觉,牺牲了那么多,自己却仍活着。这种内疚,让栓子认为自己不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员,自己该离开了,回到山里,干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为经济建设出一份力。他向军首长报告说:“全国有那么多部队,那么多指挥员,不缺我一个。”

张军长打消了栓子的念头,并严厉批评道:“是不是和赵鹏举一样,没仗打了,心里就长满了草?我告诉你,军人就两种状态,一是打仗,二是准备打仗,都像你这样,扔下部队回家,行吗?主将者,若怀有仁者之心,牺牲会更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