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秦淮茹去鸽市


"至少五百。"李怀德眯着眼,"还得找对人。"

秦淮茹倒吸一口凉气——这相当于她不吃不喝一年多的工资。但想到棒梗信上那些话,她一咬牙:"我想办法。"

李怀德的手已经探进她工作服下摆:"先付点定金?"

两个小时后,秦淮茹走出小洋楼时,腿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而是李怀德最后那句话:"准备八百块钱,下个月可能有批病退指标。"

八百块!

天还没亮,秦淮茹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了。她摸黑穿上那件最体面的藏青色外套,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蒙着厚灰的饼干盒。铁盒打开时发出"嘎吱"一声响,吓得她浑身一颤,赶紧回头看了眼床上——还好,小当和槐花睡得正熟。

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在盒子里那两根金条上,泛着冷幽幽的光。这是三年前她从李怀德小仓库里顺出来的,一直没敢动。秦淮茹咽了口唾沫,手指刚碰到金条,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棒梗..."她在心里默念儿子的名字,这才鼓起勇气把金条拿出来,用旧手帕包好,塞进内衣特制的暗袋里。八百块啊!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要不是为了儿子...

"吱呀——"

堂屋的门轴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秦淮茹屏住呼吸,踮着脚往外走,却在迈出门槛时差点被一个黑影绊倒。

"哎哟!"秦淮茹捂着嘴低呼。

"偷人偷到大清早,秦淮茹你可真能耐啊!"贾张氏盘腿坐在堂屋中央的蒲团上,一双三角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秦淮茹的心跳得像要冲出胸口:"妈...妈您怎么在这?"

"我等着看媳妇怎么给老贾家丢人现眼呢!"贾张氏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的佛珠哗啦作响,"天不亮就打扮得妖里妖气出门,不是偷人是干啥?"

秦淮茹这才注意到婆婆身上披着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已经在这守了多时。院里的公鸡刚叫头遍,东边的天空才泛出鱼肚白。

"您误会了,我是去..."秦淮茹急中生智,"去菜站排队买豆腐。"

贾张氏冷笑一声,突然伸手去扯秦淮茹的衣领:"我看看你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淮茹慌忙后退,后背"咚"地撞在门框上。暗袋里的金条硌得肋骨生疼,她死死护住胸口:"妈!您这是干什么!"

动静惊醒了西屋的小当。女孩揉着眼睛出来,看到这架势立刻清醒了:"奶奶!您别打我妈!"

"滚回去睡觉!"贾张氏扭头吼了一句,又转回来死死盯着秦淮茹,"自打棒梗下乡,你就三天两头往外跑。昨儿个半夜才回来,今儿个天不亮又要出去,真当我是瞎子?"

院里有几户亮起了灯,邻居被吵醒了。秦淮茹急得直跺脚——再耽搁下去,鸽市就该散了。

"妈,我真有急事..."她试图从婆婆身边挤过去。

贾张氏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今天不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老贾家虽然没了男人,也不能由着你败坏门风!"

头皮被扯得生疼,秦淮茹眼泪都出来了。她突然发了狠,一把推开贾张氏:"棒梗在乡下快被人打死了!我要去弄钱救他!您满意了吗?"

贾张氏被推得踉跄几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敢动手?"

小当吓得哭起来,槐花也被吵醒了,光着脚跑出来抱住姐姐的腿。院里好几家都开了门,有人探头张望。

秦淮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金条的棱角隔着布料扎进皮肉,她却感觉不到疼。这些年忍气吞声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婆婆的刁难、厂里的闲话、为了点钱粮出卖自己...一切都为了这个家,可谁领过情?

"我最后说一遍,"秦淮茹一字一顿,"我要去救您孙子。您要是再拦着,棒梗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您害的!"

贾张氏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秦淮茹趁机冲出院门,身后传来婆婆撕心裂肺的哭骂声:"丧门星!克死我儿子不够,还要害我孙子!老贾家造了什么孽啊..."

秦淮茹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她顾不上理会院里纷纷开灯的邻居,小跑着往胡同口赶。第一班公交车还要半小时才来,她等不及了,咬咬牙决定步行去鸽市。

天色渐亮,街上的行人多起来。秦淮茹把领子竖起来遮住半边脸,时不时按一下胸口的暗袋。金条还在,沉甸甸的,像揣着块烧红的炭。

拐过纺织厂的后墙,再穿过两条小巷,就是传说中的鸽市。这里原本是个废弃的仓库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人们暗中交易紧缺物资的地方。秦淮茹只听车间女工们悄悄议论过,说那里能买到粮票、工业券,甚至...

"站住。"

一个戴红袖标的老头突然从墙后闪出来,拦住秦淮茹的去路:"干什么的?"

秦淮茹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我找亲戚..."

老头上下打量她:"第一次来?"

见秦淮茹点头,老头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两毛钱引路费。"

秦淮茹慌忙掏钱,手指碰到金条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老头收了钱,转身带她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排破败的平房前:"进去左手第三间,别说是我带的。"

平房里光线昏暗,十几个男女分散站着,没人说话,交易全凭眼神和手势。秦淮茹刚进门,就有人凑过来低声问:"有什么货?"

"我..."秦淮茹紧张得舌头打结,"我想问问..."

"新来的?"一个穿劳动布工装的中年女人拉住她,"跟我来。"

女人带她到角落,掀开衣角露出半块上海牌手表:"七成新,一百二。"

秦淮茹摇摇头,四下张望,终于鼓起勇气对一个穿着比较体面的老者小声说:"我...我有黄货..."

老者的眼睛立刻亮了,示意她跟上。穿过两道布帘,他们来到里间。这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桌上摆着天平和小秤。

"拿出来看看。"老者关上门。

秦淮茹的手抖得像筛糠,好不容易才从暗袋里摸出一根金条。老者接过来,先掂了掂,又用牙齿轻轻一咬,最后拿出个小瓶子滴了滴液体在上面。

"成色不错。"老者眯起眼,"哪来的?"

"祖...祖传的..."秦淮茹声音发虚。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现在风声紧,这玩意不好出。一根我最多给三百八。"

秦淮茹瞪大眼睛——两根加起来也不到八百,还不够李怀德说的数目。这可是她最后的家底啊!

"能...能不能再多点?"她哀求道,"我儿子等着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