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夏日
御花园中凌霄花攀附红墙怒放着大朵大朵的橙红,红墙上灿灿的明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出明晃晃的光斑。骄阳下的暑气蒸腾,即便站在百年松柏的浓荫之下也不能躲过。
皇帝心中深恶九州清晏,今年身体又多有不适,因而不曾开拔往圆明园去避暑,也经不起往承德避暑山庄去的长途跋涉,只留在了紫禁城中。皇帝如此,后宫与阿哥公主们自然也只能留在京中陪侍。
奈何今年盛夏热得厉害,更胜往年。嬿婉便令御用工匠赶制出一批苇席和竹夫人,分发到各个宫殿下去,叮嘱各宫每日辰时就用苇席遮蔽住门窗,以蔽阳少热。
而竹夫人是用青竹编成,价廉易得,则是给宫侍的。
贵人们消暑有冰鉴风轮、玉枕凉簟,宫中通过地窖储冰与硝石制冰的法子能有足够的冰,总不会委屈了宫里的大小主子们,就能在殿中伺候的也能沾光,但旁的宫侍却是格外难熬。竹夫人为多孔中空的竹筒,搁臂憩膝,用以取凉在热浪灼人的夏季总能更松快些。
嬿婉又令宫中日日备下消暑解热的绿豆汤和酸梅汤,太医院额外多制出薄荷油,定时散下去,多管齐下,总算不曾有害了热病倒下的人。
即便养心殿四角各一个的矮足方盘式的冰槛中,冰融气寒水滴渲染湿润幽凉之感,但皇帝依旧苦夏,但比起炎炎烈日下的宫侍们,他尚有精神作诗咏叹:“朱墙如烙金瓦烁,蝉喘雷干汗雨沱。”
夏日疲惫,皇帝又体虚,身上动一动就是汗津津的。故而端淑长公主的生日时,皇帝懒怠得召见这个妹妹,只赏下珍宝珠玉、绫罗绸缎,又许了慧贵妃和端淑长公主所求,同意慧贵妃带着璟妘、璟宁两位公主往端淑长公主府邸去给她庆生。
端淑长公主的公主府紧挨着苏赫的准噶尔亲王府,公主府中宴请宗室福晋、重臣夫人、贵女格格们等女眷,准噶尔亲王府也以苏赫的名义下了帖子,邀请众朝臣宗亲赴宴为母庆生。
永琰忙于朝政不得脱身,连着永璐、永瑞没有皇帝的谕令也不得随意出宫,就只令身边的伴读与自己的班底往准噶尔亲王府去,代自己给姑姑送去生辰礼。
待在端淑长公主府泛舟湖上,玩得尽兴而归后,嬿婉含笑问女儿:“今日可有瞧得好的?”
端淑长公主在只隔一道墙的两府里同时宴客,永琰将亲近的、看好的青年才俊一并打包去了端淑长公主处,都是为了给璟妘、璟宁相看选择的余地。清朝没有公主凤台选婿的规矩,那嬿婉便替自己的女儿搭一座凤台。
璟妘兴致缺缺,坐在廊下用手挽着袖子,露出半截儿白生生的玉臂来,泡在养着莲花的缸子里一下一下撩着水:“都好,”她顿了顿,在额娘面前吐露实言道,“也都那样,京城的锦绣堆儿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内宅里有几个清静的?弓马上的功夫也未必守得住,也只有哥哥们身边的人稍好些。”
永琰、永璐不假女色,身边跟着的人自然也投其所好,纷纷效仿。只是不置姨娘妾室容易,可真正能做到没有通房丫头的人却是极少。端淑长公主这个做姑姑的和永琰、永璐两个做哥哥的,一个从内宅走夫人路线,一个直接对着本人,两相叠加之下自然将什么阴私边角料都打探得清楚。璟妘听得多了再看正主儿,只觉得一个个没意思得很。
何况其中有些人文弱更胜于她,她更不愿意下嫁一个这样的夫婿——她自幼跟着哥哥们骑马射箭,后头年纪渐长虽不能再像小时候随性自在,但在嬿婉和永琰的周全下也有机会时不时在箭亭骑射一回,技艺颇佳,寻常男子未必及她,她也实在不乐意向下兼容。
嬿婉笑道:“一样米养百样人,焉知其中没有能让你满意的?”
璟妘不提自己,却道:“额娘,我瞧着慧娘娘许是给妹妹瞧中了傅恒舅舅家的二表哥,妹妹似乎也并不反对。”
她口中的二表哥就是福隆安了,也是傅恒的嫡长子。福隆安风姿倜傥、神采奕奕,在宴席上如鹤立鸡群一般招徕目光。且富察家在璟妘还年幼时就兴起过令福隆安尚主之念,甚至领着他入宫请安过。许是这念头一直未绝,所以福隆安的身边极为干净,但纵然富察家有意促成,但璟妘对着福隆安却是心如止水。
她晓得自己和哥哥幼时富察家兴起过的杀母夺子的打算,也知晓富察家当年积极求亲是杀母夺子不成,又生出借自己的婚将将她们母子与富察家的大船绑定的心思。
所以纵然时过境迁,她们与富察家因势而来结成同盟,但曾经发生过的事儿却不能当作不存在,她也不愿嫁入富察家虚与委蛇——在她眼中,孝贤皇额娘是皇额娘,富察家是富察家,比起富察家只怕孝贤皇额娘还更亲近自己些呢。
嬿婉倒也并不意外:“听永琰说福隆安容貌俊秀,身材修长,文才武艺无一不擅长,倒也不辱没了璟宁。他到底是琅嬅姐姐从前最疼爱的侄子,有这桩旧缘在,慧姐姐自然看中他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