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几家欢喜
嬿婉心中叹息,将手中的帕子也递给了大福晋。
男子功成名就了未必会封妻荫子,指不定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男子若是失势获罪了,老婆孩子却是一个都逃不掉的。
大福晋接过帕子拭去眼泪,颇为不好意思道:“叫皇额娘看笑话了。”
又攥紧了帕子叹道:“守陵清苦,若不是为了这一家子的事儿,儿臣也该去裕陵陪着爷,在身边伺候衣食。爷大病初愈就远行,儿臣也总是放心不下。”
自从大阿哥宠妾灭妻伤了二人夫妻情分,大福晋对他的十分真心早被磨尽,就是大阿哥后来有心弥补却也悔之晚矣。
夫妻俩这回历经磨难,大阿哥险些为了保全家小舍去自己性命,大福晋说不感动是假的,可男女情投意合的那股劲儿没了就是没了,不过好歹也有亲情和同进退的战友情留下。
嬿婉笑着劝她:“放心吧,大阿哥是皇子,总不至于太委屈了他。”又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好好养着身子,指不定还能让皇上在抱上曾孙前再抱个孙儿。”
大福晋破涕为笑道:“皇额娘打趣儿儿臣。”
心下却并无欢喜,等大阿哥回来,她都是儿子该成婚的人了,半老徐娘,谁知道大阿哥身边会不会又添新宠?她的指望和依靠也唯有两个儿子罢了。
但她心中明了,无论嬿婉多体贴慈爱,五阿哥多宽仁友爱,可大阿哥才是他们的骨肉至亲,她是又隔了一层的外人,所以并不将这些忧愁拿出来说,只含笑陪着嬿婉说了半日的话才告退。
她不诉之于口,嬿婉这人精儿一样的人物又岂能瞧不出端倪?只是她管天管地,总不好真管到庶子的床榻上,只能多看顾大福晋,多替她撑腰了。
等大福晋走后,嬿婉对着璟妘叹道:“瞧瞧,这就是我为什么盼着你兄弟们后院清静的原因。再亲的夫妻,再好的情分,也经不起磋磨。伤了心,中间隔了人,就是有心弥补,也难免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最后吃的也是一碗夹生饭。”
璟妘两只食指打着圈儿绕着一只淡粉折枝花香囊的带子,闻言抓紧了香囊,连那缎面都揉皱了去,垂眸低语道:“额娘心疼大嫂,可只怕这样的大哥落到旁人眼中,还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夫婿。”
旁人还会羡慕大福晋运气好,等到丈夫回心转意还能修成正果,大福晋的苦楚甚至不会被正视为苦楚。
这可当真是“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璟妘想起自身,心中亦是恻然,尊贵如公主又如何呢?驸马照样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纳妾生子?男尊女卑四字,可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嬿婉知晓女儿的心思,爱怜地抚一抚璟妘柔顺的额发。她与慧姐姐她们当年得不到的,如今总要让她们的女儿得到。
璟妘幼承庭训,诗书兼备,丧气的心思只闪过一瞬,复又抬起头来,定了定心神。
她是公主,额娘是皇后,是世间为女、为妻的人中最显赫的两个,她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分幸运。
而她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只知道伤春悲秋、自怨自艾还不为自己筹谋争取,那也算是白瞎了这份运气。
璟妘抬头望向额娘,浅浅一笑,眼神传递的是独属于母女间骨肉相依的默契。
她不一定有姐姐和敬公主的好运,被迫为之的婚事还能误打误撞出情投意合来。也不一定有姑奶奶恪靖公主的本事,能够做到权倾漠南、漠北。但她会早早为自己未雨绸缪。
生在天家有不幸更有大幸,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婚姻,亦或是旁的什么,她自己来争取。
辞旧迎新的年一过,便入了二月。
今年天冷得厉害,二月春风不似剪刀,倒是如刮骨钢刀一般直勾勾地往脸上戳。但莫说是寒风刺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定好了的选秀之期也不能更改。
秀女们早在去岁就由各地的旗人官员统计造册,在核查过家世、年龄、健康状况后其名册都送往了户部。今年冻河上的冰还没化,秀女们就自各地入京后乘骡车坐到紫禁城神武门,由太监们引导至体元殿,交由嬷嬷们查验。待再次验看后,留下的品性贤淑、举止合宜、出身清白的八旗格格们才能到御前觐见。
皇帝下旨赐婚,皇家的喜事儿如一秃噜一秃噜的葡萄上结的果子,一个紧挨着一个。
长幼有序,先是四阿哥得了赐婚伊尔根觉罗氏,他与履亲王府也算得偿所愿。
四阿哥能如此顺心遂意,一来是他猜中皇帝心思,素日里乖顺听话,对皇帝多腻味人的作为都能恭顺有加,皇帝才肯抬一手放过。
二来是身体自幼病弱的钮祜禄格格被今年格外冷的春寒所伤,起不来身以至于误了这一届的选秀。好在她年纪尚小,只十四岁,待到下一届也不过十七,还在选秀的年纪范围中。
钮祜禄格格病得时机如此之巧,皇帝自然起过疑心。只是今年天时如此,许多病弱之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倒也并非是她一人病倒。皇帝派下的太医也查不出端倪,认定原是巧合,皇帝这才止住疑心。
四阿哥之后就是永琰、永璐兄弟,如之前所料,喜塔腊格格指婚给了永琰、章佳格格指婚给了永璐。
再就是大阿哥长子,皇帝的长孙绵德被指婚了富察格格。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大阿哥给孝贤皇后守陵,看在如此情分在,皇帝才将富察家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可是内里富察家却高兴不起来,就是永琰的福晋位他们不敢肖想,永璐的福晋位也被嬿婉四两拨千斤地拿着骑射本事劝退了,可嫁给四阿哥或是旁的宗室也比嫁给绵德好吧。
一来富察格格比绵德还年长三岁,知道皇帝是急着四世同堂,可女大三,这也太急了。二来是富察家从前指使孝贤皇后身边的素心为难过大阿哥,如今自家的女儿反而做了大阿哥的儿媳,尴尬之中难免忧心富察格格将来为夫家所不喜。
虽说这辈分乱了,可皇家的辈分原也就理不清,孝贤皇后和晋嫔还是姑侄同侍一夫呢,皇帝下了明旨如此,谁又敢跟他挑理去?
富察家犹自尴尬着,处境比他们更尴尬的却是七阿哥。皇帝虽暂且舒缓了对意欢的不满,但意欢到底没按着皇帝的心思出储秀宫跟皇帝求和,故而皇帝依旧没给七阿哥赐婚。
四个年纪合适的阿哥,唯独落下了他,宫内宫外都晓得了皇帝对七阿哥的冷淡。但七阿哥并不以为忤,日子只照着寻常的过。有嬿婉和永琰在,自然也没人能瞧着他失宠欺负了他去,故而此事对七阿哥来说并无甚影响。
真正对他有影响的是小选后赐到他身边的格格胡芸角。
意欢的母族叶赫那拉家挑的人,打通关节送进宫来。嬿婉好人做到底,在皇帝面前帮着敲边鼓,将此事彻底过了明路。
皇帝不肯正经赐婚,却还不至于不许自己的儿子有个侍妾,芸角就此成为了帝后赐给七阿哥的格格。有了帝后亲赐的来历,她的身份也抬高了一重,将来若能得子,那晋为侧福晋也就指日可待了。
因着格格只用一顶小轿抬进来,因而七阿哥反而是兄弟四人中最早有佳人在侧的。两人初见便是两厢钟情,又是年少夫妻,十分的浓情蜜意,如被刨成两半的玉佩一般,合在一起才是严丝合缝的一对儿。
芸角的身子早被嬿婉派太医医治得彻底除了病根,七阿哥又在这些年意欢的精心调养下身体渐有起色,两人情笃,自然很快就有了好消息。
四阿哥大婚的前几日,嬿婉走进了储秀宫给意欢报喜,芸角已经坐稳了胎。此胎无论男女,七阿哥都会在孩子出生后以为皇家绵延子嗣为功劳求将芸角晋位为侧福晋。
四阿哥如今日子过得顺遂,意欢自然也替他欢喜,又额外做了几色针线给未出生的孩子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