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往之不谏（二）
周未此时再看向谢长衣，只觉他整个人已经俨然真正成了一尊巨石一般沉稳，庄重。
他气质不凡，沉默少语，实力强大，但又极为谦逊。
“磐石剑道”由心及人，被谢长衣衬托得淋漓尽致。
谢长衣的剑道天赋世所罕见，但可惜的是，即使谢长衣将“磐石剑道”修得如何精湛，他都难以破境。
……
……
师徒二人四目对视，久久无言。
“师父来此，弟子没有远迎，还望恕罪！”
谢长衣恭敬行礼道。
周未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而是指着那墓碑，似有些许疑问地问道。
“遥观你于此祭拜……”
“不知此墓碑之下，葬着何人？”
墓碑小而简陋，没有记名，没有刻字。
坟包也很小，只一尺高。
若非是处于白雪楼外，这座坟冢便与凡人的坟冢完全一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谢长衣神色微微动了动，多出了一丝怅然，他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
“回禀师父！”
“此为小婉的坟冢。”
“赵小婉？”
在这一瞬间，周未也有些愣住了。
“赵小婉……赵小婉……”
周未背着手，念了两句这个名字，仿佛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他也记起来了昔年的一些经历。
依稀是一个明媚的日子。
在桃花岭的那座后山小院中，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女。
她正躲在门后，娇俏地问询着来人。
她仿佛上一刻还在用脚丫，快活地踩着池塘中的水花，而百两余年后的今日，她便困囿在坟土之中，永恒长眠。
想到此处，周未又不由得联想更多。
赵小婉已死，那赵灵儿呢？
若是她结丹失败，算算时间，此时应当也已坐化了。
周未脑海中，与赵灵儿有关的记忆，还停留在百余年前，二人在代国那一处颇似蝴蝶湖的地方相别。
他在那之后，也从未再去推衍过有关于赵灵儿的事情。
……
……
周未摇了摇头，将重重杂念抛去，顿了片刻后，才又似是确认般地问道：
“小婉已死？”
“是……”
谢长衣重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
“小婉于去年今日，子时三刻坐化。”
“哦……坐化了……”
周未沉默了片刻，心中估算了一番，“她未活到四甲子。”
赵小婉毕竟是赵灵儿的弟子，且也具备上品道体。
她在吴心慈等人的暗中帮助下，也早已筑基成功，最后结成下品灵台。（略见540章）
算算年纪，赵小婉比周未小近七十岁。
周未今年是二百九十岁，她也至多才二百二十余岁。
“小婉姑娘执行事务殿任务，有几次身处险境，便损了寿元。”
谢长衣低声回应道。
他的眼眸之中，也不可避免的多出了一丝缅怀。
“去年她坐化之时……怎么没知会我一声？”
周未叹了口气。
“小婉不喜他人打扰……且师父那时尚在闭关，便丧事简办，未惊扰任何人。”
谢长衣这般说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师娘等人也俱是不知此事。”
“既是立了碑。”
“为何没留下碑文？”
周未又道。
“小婉坐化前特意嘱咐我，不要留下碑文。”
“她不知自己生身父母，不知自己来历，后来又脱离了赵家，也不算赵家人，再往后在世间只剩了她师父一个亲人……但师父也与她很久未曾联系了。”
“她说：空空白白地来，那便空空白白地走。”
周未还依稀记得，当年赵小婉曾对谢长衣表明过心意。（详见522章）
她性子的确是很像赵灵儿，认定的人便不会变了。
周未偶尔会从吴心慈口中听闻过一些赵小婉的事情。
也得知了赵小婉后来与谢长衣的一些经历。
谢长衣并未能放下心中家仇执念，他自有苦衷，但却不能告知赵小婉，只能冷对她。
他实在不愿耽误赵小婉，更不敢与她结为道侣。
但赵小婉也是个执拗的性子，她认定了谢长衣，便愿意等他。
时光荏苒，直到后来还是吴心慈看不下去，才强行做主让谢长衣将赵小婉收为了弟子。
自此之后，谢长衣便与赵小婉一同在白雪楼修行，他居西楼，赵小婉住东楼。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修成正果”。
……
“小婉终究没能等到你。”
周未顿了半晌之后，才如此低声说了句。
谢长衣神色有些暗了，他低着头，没有回应周未，而是低声道：“是弟子不是。”
周未叹了口气，又道：“往之不谏，来者可追。”
谢长衣默然不语。
“修行之上，可还有困惑？”
“没有。”
谢长衣已在自己的道途上走得很远了。
时至今日，周未对于谢长衣的修行，已没有太多能够指点的地方。
谢长衣资质奇佳，未来突破结丹后期的机会至少在四成以上。
……
见谢长衣这般回应，周未也只点了点头，淡淡开口问道：
“听闻前几月，巫家真人遇袭……巫久险些被斩，两位结丹前期修士陨落。”
“是你所为？”
周未得知此事已有两月余，不过他直至今日才来寻谢长衣。
“是弟子所为。”
谢长衣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请师父降罪！”
“降罪？”
“何罪之有？”
周未笑了笑道。
“弟子贸然出手，致使大魏一方警惕，不利于师父的大计。”
谢长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他对于巫家修士出手之后，隐隐暴露自己身份，如今巫家已是警惕无比。
虽然谢长衣易容术精湛，并没有显露自己面貌，但通过他的一些手段，巫家也能猜测到是谢长衣动手。
巫家立族千年，有着深仇大恨的修士家族多不胜数，谢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就连巫久等人，都没想到，“朱武”真人正是当年谢家的遗孤，只以为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朱武真人。
吃了这等暗亏，巫家若是以往，必定是要唤上大魏三大势力一同强硬处理，前来苍云殿兴师问罪。
但此时即使他们明知道是谢长衣所为，他们也依然不敢贸然找上苍云殿。
这不仅仅是因为谢长衣的强大实力以及苍云殿日趋壮大的底蕴，更在于周未。
只要周未在晋南一天，便无人敢触动苍云殿一天。
巫久甚至还没去三大势力讲明此事，三大势力的信件信使便一同匆匆来到巫家，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不要想着报仇，至少暂时不要想着报仇。
桐甲真人原话如此：“若你想去问罪苍云殿，本座不拦你，自己独自去送死即可。”
随着时间流逝，周未即使不需出手，在整个晋南的地位已越发无人可撼动。
巫久不是莽夫，更不是傻子，他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将大阵紧闭，不肯离去半步。
他随时与大魏的几位结丹后期大修保持联系，命令门人弟子小心出行，收拢势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
当然，谢长衣出手对于苍云殿而言，也并非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至少如今苍云殿中，大魏修士的数量顿时缩减。
而周未若想在大魏扩张苍云殿，已更是难上加难。
因而谢长衣才会主动请罪。
“此小事尔，不过是杀了几个结丹修士罢了。”
不过他却没想到，周未此刻仅仅只是淡淡道：
“杀了又如何？他们那些修士，加起来也翻不了天，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来我殿问罪。”
随着实力提升，周未的心态已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