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时来天地皆协力
第241章 时来天地皆协力
这些时日贾珍愈发想要儿子,与那后街贾珩勾搭在一处,关起门来也不知与哪个妾室厮混在了一处。
连带着,贾珍自是愈发不待见贾蓉。那贾蓉瞧在眼里,偏生愈急切,愈生不出孩儿来,每次行房总要丹丸辅助,他心下又怎会不恨尤老娘
又探知尤老娘有了身孕,略略算算时日,说不得便是自个儿了贾蓉生怕因着生不出儿子而被贾珍废了爵位承袭,心下不由得暗忖,若尤老娘果然生个男孩儿,那此事岂不迎刃而解
拿定了心思,贾蓉这等纨绔子弟,只消洒出银钱去,有的是青皮喇咕为其效劳。这起先往门上挂破鞋、涂狗血,此后丢粪水,半夜装神弄鬼,至如今更是连郭博士都惨遭毒手。
郭博士虽不明就里,可那贾蓉放了狠话,他又怎敢再留尤老娘因是今日散衙便往新宅、宁国府送了信儿,请三姊妹将那身怀六甲的尤老娘接了回去,这回人家郭博士连尤家老宅都不要了!
尤三姐虽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儿,可事涉尤老娘顿时没了主意,只得打发冬梅来请陈斯远。
“蓉哥儿不安分”陈斯远笑着道:“此事简单,过会子我往宁国府走一趟,与珍大哥说一声儿就是了。”
尤三姐挑眉道:“这事儿能说”
陈斯远道:“有何不能说的那乱了伦常的是他们父子,我只当不知就是了。”
尤三姐蹙眉思量,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总不能真个儿让人将尤老娘送回来吧于是横下心来一咬牙,道:“好,过会子我随哥哥往宁国府走一遭!”
说罢起身,往后头去换衣裳。
尤二姐见其走了,立时凑在陈斯远身边儿道:“老爷……大姐好似有喜了。”
陈斯远眨眨眼,哭笑不得道:“这才几日,怎么就有了”
那月初之时尤氏方才来过月事,虽说这些时日二人缱绻过几回,可再如何也没这般快的吧
谁知尤二姐却道:“大姐一早儿来了一回,说不知为何,这几日腰酸,还犯了春困……妈妈早前便说怀我事便是如此,说不得大姐就有了呢。”
陈斯远眯眼道:“那她待如何”
尤二姐道:“大姐本要去寻马道婆求些药来,奈何那马道婆不知所踪,她一时无法,只得求老爷想些法子。”
陈斯远暗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舍些药给尤氏于是压低声音道:“今日匆忙,待过两日我便将东西送来,你给她送去。”
尤二姐乖顺颔首。
说话间尤三姐已然换过衣裳回返,陈斯远起身与其一道儿出得家门,乘车便往宁国府而去。
路上尤三姐忽而说道:“是了,倪二撤了回来,只是那马道婆是个多疑的,倪二回来前便拾掇个包裹往城外去了,这会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难怪尤氏寻不见马道婆,敢情是被倪二给吓跑了!
心下又想,那老虔婆害人于无形,又惯会装神弄鬼,料想那菌子粉定有奇效,回头儿须得寻了那老虔婆多讨一些才好。说不得何时就有了用处。
马车须臾到得宁国府前,眼见下来的是陈斯远与尤三姐,门子不敢怠慢,立时寻了管事儿将二人迎进门。待报得内中知晓,须臾又有婆子引着二人往宁安堂而去。
这日贾珍正与贾珩吃酒,听闻来的乃是陈斯远与尤三姐,赶忙请了进来。待众人厮见一番,贾珍便笑道:“远哥儿……伉俪怎么来了”
陈斯远笑着拱手道:“不敢瞒珍大哥,确有一桩难事邀请珍大哥出手帮衬。”
“哦这东西二府谁不知远哥儿能为,竟还有令远哥儿为难之事”
陈斯远笑着瞧了眼贾珩,那贾珩也是识趣的,起身道:“珍大哥既有客,我不便叨扰,咱们兄弟明日再聚”
贾珍应下,又打发赖升去送。
情知陈斯远有话要说,那尤三姐又是一副满面寒霜的模样,贾珍心下拿不得准,干脆将下人都打发了下去。
此时又有婆子回话:“奶奶说扭了腰不便劳动,这会子就不来了。”
贾珍摆摆手,打发了婆子,这才道:“远兄弟”
陈斯远叹息一声,道:“说来也是冤孽,老安人原本已改嫁,谁知蓉哥儿兀自纠缠不休……前些时日寻了一群青皮喇咕时有搅扰,昨日更是将那郭博士痛打了一顿。如今郭博士闹着要将人送回来,我与三姐儿实在无法可想,只得来寻珍大哥讨主意。”
贾珍眨眨眼,顿时怒不可遏,一拍桌案道:“好畜生!我念及他受了伤,这些时日也不大管束,他却愈发得意了!来人,去将蓉哥儿提了来!再把家法拿来!”
陈斯远赶忙拦阻道:“珍大哥……这家务事我不好置喙,不过只求安抚了那郭博士就好,我与三姐儿别无所求。”
贾珍早知尤老娘有了身孕,至于是自个儿的、贾蓉的……还是旁的什么人的,他哪里知晓因尤老娘的身份,贾珍不好接其进宁国府,只好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
不成想贾蓉又将此事揭起!贾珍本就愈发不待见贾蓉,这会子哪里还会给其脸子
当下就道:“远兄弟放心,那畜生保准来日再不敢搅扰。出了这等事儿,愚兄实在不好出面,求远兄弟带话给那郭博士,好生安抚了。就说来日蓉哥儿若是再搅扰,我便打杀了他!”
陈斯远自是应下,又扭头看尤三姐。尤三姐便冷着脸儿道:“只盼着你言而有信。”
二人不好久留,干脆起身告辞。贾珍心下羞恼交加,又不敢与陈斯远交恶,便耐着性子将二人送出仪门来。
还不待其回身,遥遥便见贾蓉蔫头耷脑自前头小书房而来,脸面上还有不曾拭去的胭脂。
贾珍心火腾起,虚指贾蓉道:“好畜生,今日不如将你打杀了,免得来日祸及一府!”
说罢四下找寻,径直抄了仪门门栓,高高举起气势汹汹而去。那贾蓉见了贾珍好似老鼠见了猫儿,顿时两股战战不能挪动。
一应仆役不敢拦阻,只敢在一旁出言求肯:“老爷饶了哥儿这一遭吧!”
又有灵醒的往内中递话儿:“快去将奶奶请来!”
纷乱间,贾珍业已到得近前,含怒出手,自是兜头盖脸便砸。亏得贾蓉本能一偏头,那门栓重重砸在其肩头,只听‘咔嚓’一声,贾蓉顿时惨叫一声,立时化作滚地葫芦。
“孽障,还敢装死”
贾珍却不理会许多,抡起门栓来噼噼啪啪一通乱打。贾蓉只举了一只手拦阻,四下翻滚闪避,却到底挨了好几下。也亏得贾珍酒色掏空了身子骨,只抡了几下便气力不济,不然哪里还有贾蓉命在
却说东路院里,尤氏得了信儿自是心下思量。错非贾蓉惹出事端来,尤老娘的事儿本就揭过了,又哪里会又生出事端来
再者说,她这几日腰酸惫懒,一早儿与二姐儿说了一通,二姐儿非说有了身孕。尤氏惊、喜之余,自是存了一番奢望:若果然生了个男孩儿,来日这家业岂不是自个儿孩儿继承了
烂船还有三千钉,宁国府再是被掏空,好歹也是公府门第。这三等将军过后还能传袭个四品轻车都尉的爵,有爵位傍身,她们母子两个自然衣食无忧。
至于贾蓉……尤氏巴不得贾珍此番将多事儿的贾蓉打杀了。不过这情面上她为继母,总要出面拦阻一番。
她本就身子疲乏,这会子又扮作不良于行,折腾得丫鬟、婆子抬了肩舆来,这才貌似急吼吼、实则慢悠悠往仪门外而来。
待到得地方,贾珍拄着门栓喘粗气,那贾蓉缩在地上哀嚎不止。尤氏唬了一跳,赶忙下来道:“老爷,这是为何啊哥儿再是犯了错,也不好这般打,父子两个好好说话儿就是了。”
贾珍冷笑道:“这畜生我与他好好说话可曾听过你也别管,今日就由着他嚎。明日若侥幸不死,老子倒要佩服他骨头硬!”
那贾蓉如今半条命都去了,再捱上一宿哪里还有命在眼见尤氏也劝不住,便有那灵醒的管事儿偷偷打发人往荣国府而来。
此时临近晚点,大老爷贾赦、老爷贾政业已归府,二人闻听贾珍发了性子,将那贾蓉险些打死,顿时呼得赶忙来阻拦。又有得了信儿的贾琏一道儿而去,待众人进得宁国府,便见贾蓉躺地哀嚎不止,满面血迹。
呼的贾赦、贾政连番教训,贾珍只推说贾蓉不孝,至于如何不孝,到底没说出个由头来。
贾珍这会子气消了,也生怕贾蓉就此死了去,于是就坡下驴,命人将贾蓉抬回自家小院儿,又吩咐延请了太医诊治,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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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与尤三姐乘车甫一出得荣国府,那尤三姐便嘤咛一声扑在其怀里,一时媚眼水润,恨不得立时便要成就好事儿。
女子本就慕强,先前惊悉郭博士欲送回尤老娘,尤三姐顿时慌了神儿。谁知请得陈斯远来,往宁国府一行,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天大的祸事遮掩了过去。
道理只是道理,若只是尤三姐寻过去,贾珍又哪里会听得进去还不是因着陈斯远今日不同往日,连贾珍都要高看几分,这才如此重视
且身边良人乃是自个儿选的,虽说因着那贪财的老娘拦阻,好好儿的正室没了,可尤三姐眼见陈斯远愈发出彩,心下也觉自个儿不配那正室之位。这安心为妾室之余,难免愈发爱煞了他去。
昨日一遭,连着答对了薛姨妈与邢夫人两个,陈斯远自是后怕不已。好在今日养精蓄锐,估算尚有余勇,便大模大样揽了尤三姐入怀。
这日用过晚点,尤三姐犯了小性儿,将尤二姐撵了,只自个儿与陈斯远留在了楼里。当下一个兴致大举,一个心炽如焚,少一时肢贴腕交,檀口度、粉脸猥,又除云翘,卸轻绮,一并进得床榻里效那鱼水之欢。
当下有诗为证:翠华香薰玉质肤,楼中从凤肯孤虚;
红鸾星照金梢钿,一刻千金果自如。
及至二更时分,二人相拥而卧,三姐儿只当陈斯远体贴自个儿,是以方才才不曾尽兴,于是愈发柔情似水,猫儿也似缩在其怀里。
待说过一会子情话,陈斯远又问道:“妹妹到底忙些什么怎地连我都不曾说”
尤三姐俏皮一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左右离五月也没多久,哥哥到时便知。”
眼看陈斯远还要再问,那尤三姐忽而话锋一转,道:“哥哥这几日可别忘了要紧事。”
陈斯远纳罕道:“什么要紧事”
尤三姐嬉笑道:“莫非哥哥忘了晴雯生儿不成”
陈斯远眨眨眼,这才恍然。是了,晴雯那丫头是三月二十八的生儿,如今眼看二十了,可不就要提前预备了贺礼
尤三姐低声道:“这几日哥哥忙,晴雯自个儿也憋着不说……我看啊,若是来日哥哥没送上可心的贺礼,只怕她就要给你使脸色呢。”
陈斯远哈哈一笑,不禁颔首连连。晴雯那性子便是如此,心下从不当自个儿是婢女,一颗心挂在你身上,便会对你使小性儿,才不会去管身份之别。
尤三姐欲言又止一番,又笑道:“若是贺礼可心,说不得还有意外之喜呢。”
陈斯远只道:“亏得妹妹提醒,过两日我往造办处转转,总要寻了个可心的贺礼才好。”他也没多想是什么意外之喜,因困倦袭来,当下便搂了尤三姐睡下。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虽百般不愿,却知总要去答对了那李崇明才好。因是早间用过饭,又回清堂茅舍换了身衣裳,这才骑马往江苏会馆而来。
那江苏会馆便在鹤年堂不远处,陈斯远顺路瞧了眼丁道简,眼见其人早已无恙,二人又相顾无言一番,这才往会馆而来。
一径到得地方,那李崇明被陈斯远安置在天字号院儿里。待陈斯远寻去,遥遥便听得内中之乎者也不休,细听才知敢情是单聘仁、詹光两个正捧着李崇明说茶经。
小厮庆愈上前报门,陈斯远快步得到内中,与三人厮见道:“惭愧惭愧,我这两日实在脱不得身,有劳二位先生作陪,过后必有谢礼送上。”
那詹光、单聘仁笑着连道无妨。
陈斯远又笑着与李崇明道:“李兄海涵,愚弟今日总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李崇明心下志得意满,故作样子道:“陈兄弟何必客套”
“诶此为应当应分,李兄莫要推拒。”
当下送别了詹光、单聘仁,陈斯远正要引李崇明四下游玩,谁知那李崇明却道:“二位先生作陪,前两日领了我往京师游逛了一番。这京师气象自不相同,只是瞧来瞧去只是寻常。莫不如咱们兄弟今日把酒言欢,来个一醉方休”
陈斯远正求之不得,哪里会推拒当下吩咐小厮庆愈置办酒菜,少一时便在房中吃喝起来。
陈斯远耐着性子奉承几句,那李崇明果然丑态毕露,寻常典故都说不出出处,偏要卖弄学识。少不得过后还要陈斯远来捧哏。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李崇明憋闷不住,道:“枢良不知,我此番来京乃是为着一桩要紧事啊。”
陈斯远心下一惊,暗忖这位莫不是嘴快,说给詹光、单聘仁了
于是正色道:“哦李兄,这等大事可曾与那二位先生说过”
李崇明道:“事关紧要,我岂会口无遮拦二位先生乃清雅之人,我等说的自然是风雪月。”
陈斯远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李兄所为何事”
李崇明正要卖关子,忽而想起那金刚经便是陈斯远带来京师的,这才叹息道:“若是旁人,便是打杀了我也不肯说的。既是枢良来问,愚兄倒是能说一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此来,便是为着那金刚经。”
陈斯远眯眼笑道:“李兄也知那金刚经献给燕平王了”
“嗯……嗯”李崇明霎时间瞠目,不禁哆嗦道:“你,你说什么”
陈斯远故作纳罕道:“李兄不知大嫂子得了那金刚经真迹,握在手中生怕为那有心人算计,思来想去,干脆托付我将此物献给了燕平王。”
“这……这这……”
陈斯远道:“李兄不知,王爷得了此物如获至宝啊,单场便要赐下银钱来。谁知大嫂子说此物留在其手中乃是招灾惹祸的源头,只推辞不受,只求了王爷一个承诺。”
“这……妹妹糊涂啊!”
眼见李崇明痛心疾首,陈斯远也一拍大腿蹙眉道:“可不就是大嫂子非要保举李兄去做那劳什子王府清客……啧,区区一个清客,哪里比得了白的银钱实在”
“啊”李崇明一愣。
就听陈斯远蹙眉道:“我心下费解,忍不住追问了大嫂子一番。谁知大嫂子却说,李兄一心入仕,奈何为李祭酒拘束,这些年一身本事不得施展。她心下看不过,又念及李兄不曾为官,这甫一得了官身难免没有根脚。这才求了王爷首肯,先行去王爷府中为清客,待过后再去谋个官身。”
李崇明细细思量,好似没毛病不少落魄举子都曾去过权贵人家为清客。便有如那傅试,早年也是贾政门下清客,如今不也成了六品推官
那荣国府如今已是昨日黄,哪里比得了燕平王权势显赫这来日若是得了王爷钟意,岂不要平步青云他也不奢望入阁拜相,只求做一任知府便好。
想到此节,李崇明便道:“妹妹糊涂啊,这等事儿怎么不提前与我说这,早知如此,启程前我就该将素日里的文章一并带着,免得来日王爷不知我的能为。”
呸!你哪儿来的能为!
陈斯远便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有李祭酒教导,李兄的学识自是极好的。且王爷如今想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手,说不得李兄去了,立时就能得大用呢!”
“哦还有此事”
陈斯远耐着性子颔首,又道:“昨日大嫂子下晌来寻我,因知晓我与燕平王有旧,便求我来日引李兄去王府。这……却不知李兄何时得空”
“我随时都行啊。”
陈斯远道:“不急,王爷这些时日也忙得很,待我明日见了王爷,再定下时日引李兄去见王爷。”
李崇明大喜,不迭道‘好’,欢喜得手足无措,干脆与陈斯远连连对饮了几杯。不过辰时过半,陈斯远不过熏熏然,这老兄就将自个儿灌多了。
陈斯远无法,只得打发其随身小厮与庆愈一道儿将去搬到床上。他心下暗自思量一番,这才离了江苏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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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远也没走远,因着饮了酒,干脆在左近寻了个茶楼醒酒。这大话说出去了,虽说能拖延一些时日,却不好一直拖延下去,总要硬着头皮往燕平王跟前禀报一番。
如今内府钱庄、票号还不曾铺开,料想燕平王定然财用匮乏。若不行,寻了李纨献上一万两庄票,也不知能不能得个清客位份;再不行,那就鼓动燕平王将那期货行现在松江、广州搞出来。
左右陈斯远拿定了心思来日要走清贵路线,这等‘与民争利’的‘馊主意’莫不如让燕平王顶缸。
待醒了酒,又佩了香囊遮掩酒气,陈斯远这才往燕平王府而来。
到得地方,他也不敢先见燕平王,寻了门前侍卫求见王府典膳正丁道隆。
王府侍卫知燕平王信重陈斯远,当下也不推脱,打发了人往内中通禀。少一时,那丁道隆纳罕而来,请了陈斯远到偏厅落座,不禁问道:“陈孝廉寻咱家可是有事”
“正是,敢问典膳正,这王爷身边儿的清客……可有什么说法”
丁道隆闻弦知雅意,不禁笑道:“陈孝廉是想给友人谋一桩清客的差遣好说,王爷早年性子惫懒,最喜风雪月,这擅作诗词者,自然得王爷之意。不过自打王爷掌了内府,因庶务繁多,这手下清客难免要有一些能办实事的。却不知陈孝廉那友人——”
陈斯远道:“惭愧,我那友人一无是处。”
丁道隆眨眨眼,没听明白:“陈孝廉莫不是在耍咱家呢”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典膳正不知,此事还是因着那金刚经而起。”当下略略将因由说了一通,陈斯远苦恼道:“如今那李崇明不请自来,大嫂子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求了我来答对。典膳正也知,我不过是一介举人,哪里处置得了这等家务事可放任不管,又实在说不过去……万般无奈,这才想起了王爷。”
丁道隆同样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好了。
陈斯远便试探道:“却不知在下奉上一万两银子……王爷可会同意”
丁道隆板着脸道:“陈孝廉莫非将王爷当做那等无利不起早的市井之徒了”
“啊惭愧,那——”
还不待其说完,忽听得外间传来声响:“慢着,果然有一万两”
话音落下,陈斯远扭头便见燕平王一身蟒袍大步流星而来。
陈斯远与丁道隆紧忙起身见礼,那燕平王却是个不拘小节的,胡乱一把手,只盯着陈斯远道:“真有一万两那这买卖本王做了!”
陈斯远、丁道隆一并愣神,不知这位王爷又要闹哪样儿。丁道隆赶忙过来道:“王爷,您这——”
燕平王叹息道:“今日何可华那厮弹劾本王早年挪用户部银钱一万两有奇,皇兄抹不开颜面申斥了一番,责令本王月内补足……呸,本王那银子都用出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那何可华为左都御史,最喜弹劾勋贵以沽直卖名。
丁道隆纳罕道:“何大人王爷不是前日——”
燕平王急眉赤脸道:“快别提了!前日本王因公务与其吃过一顿饭,本想略略交好,谁知转头儿这厮就将本王给卖了!丁道隆,你寻几个妥帖人手,抓几个积年的大蛤蟆,嘴里塞了椒绑上,夜里丢何家去……呸!敢让本王出丑,姓何的你也别想好过!”
陈斯远暗自记下,心道这招数……这是王爷能用出来的招数
此时燕平王又道:“陈枢良,说定了一万两银钱,那李崇明就算一无是处,本王也开一份米粮。一万两,本王三日内就要见到。”
陈斯远紧忙应下,又生怕触了燕平王的眉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儿。听王爷骂骂咧咧好半晌,这才将其打发出了王府。
待起码回转荣国府,为防夜长梦多,陈斯远拿定主意,过会子见过李纨便将一万两庄票奉上。
心下又不禁感叹,真真儿是时来天地皆协力啊,自个儿还琢磨着如何说服燕平王,不想燕平王就被人给弹劾了,急需银子填窟窿……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得意过后,又暗自惊醒,叮嘱自个儿往后万不可心存侥幸。尤其是那四年后的春闱,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若能一次中的,自是极好的。料想那会子荣国府合该败落了,他趁势而起,说不得便能搭救了几位妹妹呢;若名落孙山,想要搭救诸姊妹,只怕就要费上一番心力了。
闲言少叙,陈斯远赶在午后回返荣国府。到得清堂茅舍换过衣裳,急急往稻香村来寻李纨。
谁知方才转过沁芳亭,迎面便撞见了平儿。
“远大爷!”
平儿面上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斯远上前见过,纳罕道:“平儿姑娘寻我有事”
平儿颔首,四下观量一眼,往翠嶂方向一引,道:“还请远大爷移步。”
陈斯远颔首,随着平儿到得翠嶂左近,那平儿方才道:“我们奶奶料定前一回发癔症,乃是遭人暗算所致。我不敢欺瞒,便将那鬼画符说了出来。谁知奶奶先是笃定必是赵姨娘所为,随即又见彩霞行至迥异,便猜想乃是彩霞将那物件儿塞在了枕头里。”
啧,凤辣子果然是宅斗好手。何谓宅斗好手自然是论心不论迹,她与宝玉遇害对谁最有利,那便是谁下的毒手。
陈斯远道:“原来如此,二嫂子果然厉害。”
平儿求肯道:“远大爷不知,我们奶奶素来没顾忌,此前那位瑞大爷……总之还请远大爷帮着劝说一二,免得我们奶奶下了毒手。”
陈斯远不解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不是我侥幸勘破玄机,二嫂子便是留得性命在,只怕也要大病一场。怎么平儿姑娘这话反倒向着外人”
平儿摇头道:“若依着我,这等起了歹毒心思的,只管打发出去便是。奶奶却想害她一辈子……”
陈斯远道:“那也是其人自作自受……我知平儿姑娘良善,只是这良善也得分时分人啊。”
平儿眼见说不通,便叹息道:“许是我心软,实在见不得这等惨事。”
陈斯远便思量道:“不过平儿姑娘有一句话没错……只是个小丫鬟,二嫂子何必使那些手段只管打发了出去就是。”
平儿顿时暗自松了口气,赶忙谢过陈斯远,这才与其别过。
陈斯远负手而行,临到稻香村门前才思量道,这平儿太过良善也不是好事儿。就好比那原文中,尤二姐分明存心要怄死凤姐儿,偏平儿还偷偷给尤二姐送吃食……嘶!莫不是平儿想要用尤二姐怄死凤姐儿不成
陈斯远心下悚然,举目观量,却早已不见了平儿的身形。当即心下暗忖,这世间从来没有无关无辜的良善,平儿聪慧,又岂不知那尤二姐存的什么心思
一边厢面上待凤姐儿乖顺,一边厢给凤姐儿的死对头卖好儿,两边做好人,从而渔翁得利
陈斯远摇摇头,如今还不得而知,或许平儿只是单纯的良善呢
当下回神叩门,素云推门观量,旋即传话道:“奶奶,远大爷来了!”一面儿又紧忙将陈斯远让进来。
陈斯远进得院儿里行不几步,便见帘栊一挑,李纨自正房迎了出来。
见那一双桃眼满是担忧,陈斯远笑着拱手道:“大嫂子,幸不辱命!”
此言一出,李纨面上顿时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