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叔嫂魇魔法(下)(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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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拿定心思,自清堂茅舍方向兜转过来,过得沁芳桥,方才要转过翠嶂,便见几个婆子呼呼喝喝四下避让,当即凤姐儿披头散发,手持一柄明晃晃钢刀四下劈斩,口中兀自喝道‘打打打、杀杀杀’。
平儿急得在一旁掉眼泪,兀自催着一众婆子:“快将奶奶的钢刀夺了去……谁夺了去,重重有赏!”
更有邢夫人被堵在当场,领着苗儿、条儿两个进退不得。
那平儿猛然瞧见陈斯远,平儿顿时病急乱投医,嚷道:“远大爷,快救救我们奶奶!”
平儿既怕凤姐儿伤人性命,更怕凤姐儿伤了自个儿性命。
陈斯远来得正巧,凤姐儿劈砍一阵,气力将竭,刻下脚步虚浮,刀势缓慢。陈斯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习练桩功半年,自是比那一干婆子灵快许多。
当下陈斯远闷声不吭,趁着凤姐儿往丫鬟处劈砍,猫腰快步凑近。那凤姐儿闻听背后风声,扭头横刀便斩。
陈斯远矮身避过,一步上前双手擒了凤姐儿持刀右手,身子不停推得凤姐儿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陈斯远冲势不止,自个儿也被凤姐儿身形绊得朝前扑去。他却死死攥着凤姐儿的手不松,直待身子砸在凤姐儿身前。那凤姐儿吃疼,惊呼一声倒地撒了手。陈斯远方才夺了钢刀,不待其丢下,那凤姐儿竟张口咬来!
陈斯远避无可避,半截肩头带脖颈,顿时被凤姐儿咬了去!
“嘶——”‘铛啷啷’
陈斯远倒吸一口凉气,远远将钢刀丢开,这才探手去捂凤姐儿口鼻。此时围拢的一众婆子呼喝着扑上来,七手八脚好一番摆弄,这才将凤姐儿拿住。
那凤姐儿虽力竭却不肯消停,只咒骂道:“恶贼,我杀了你,杀了你啊!”
陈斯远这会子才爬起来,只觉肩头、脖颈一胀一胀的疼痛难忍,不禁龇牙咧嘴倒吸凉气。那一旁的邢夫人看在眼里,顿时心疼得红了眼圈儿。
好歹存了些神志,知道自个儿这会子不好上前,便与两个丫鬟道:“诶唷,哥儿被咬了,你们两个快给哥儿瞧瞧去!”
苗儿、条儿两个应下,赶忙上前来瞧。
苗儿询问咬在了哪儿,条儿径直将陈斯远衣裳略略扯开,便见小半肩头连同脖颈咬出两排红丝丝牙印,两边犬齿位置更是出了血!
条儿唬得嚷道:“哥儿出血啦!”
“啊”邢夫人闻声哪里还忍得住两步凑上前来,扯了帕子便要捂住伤口,口中兀自道:“这,这怎么说的太医呢快寻了太医来!”
陈斯远生怕邢夫人一时不忍露出行迹来,赶忙抬手推开帕子,面上笑道:“姨妈莫慌,不过破了皮出点血,不当什么事儿。这会子府中乱成一锅粥,太医怕是忙得脚不沾地,我这点小伤暂且不用理会。”
邢夫人蹙眉嚷道:“都出血了,哪儿就不用理会了条儿,去寻太医来!”
条儿应声起身便跑。陈斯远扯了苗儿的手起得身来,笑着与邢夫人道:“姨妈快去瞧瞧宝玉,我这边厢都好说。”
邢夫人蹙眉叹息一声,情知此时不好耽搁,便深深瞧了陈斯远一眼,这才往而去。
苗儿这会子同样红了眼圈儿,带着哭腔道:“偏哥儿逞能,那么些婆子都制不住二奶奶,平儿撺掇,哥儿便扑了出去。亏得只是挨了咬,那刀剑无眼的,若是挨上一下可怎生是好”
陈斯远笑道:“若无把握,我又岂会逞能快别哭了,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苗儿见其嬉笑不当回事儿,心疼之余也长叹一口气。俄尔,又有条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道:“前头管事儿说太医都往去了——”
陈斯远思量着道:“你往清堂茅舍走一趟,问红玉讨一方沸水煮过晾干了的纱布……嗯——”陈斯远说不下去了。这才三月天,沸水煮过再晾干,只怕伤口早结痂了。因是转而便道:“干脆寻了烈酒浸泡一番便拿来吧。”
苗儿应下,紧忙往清堂茅舍而去。陈斯远又与条儿往行去,谁知才走几步便撞见自大观园正门而来的尤氏,身边还领了丫鬟银蝶。
为免伤口粘连,这会子陈斯远领口敞开,露出小半肩头。那伤口沁出血迹来,早将衣领染红。
尤氏起先还纳罕不已,待凑近了一瞧,顿时唬得变了脸色。
“这……远兄弟这是怎么弄的”
陈斯远待尤氏只是寻常,或许心下只当其是欲求不满的邻家妇人,可尤氏心下待陈斯远却别有情谊。
大抵是应了张作家那句,女人那处通着心下。陈斯远年轻力壮,又惯会琢磨女子心思,这床笫之间自然比那只顾着自个儿享受的贾珍强了百套!
这头一回且不说,往后这几回,哪一回不是兴尽才归有时尤氏自个儿都闹不清楚,她到底是为了求子,还是贪图那一晌的欢愉了。
陈斯远笑着解释了一番。
尤氏闻言顿时眉头紧蹙,那邢夫人好歹还能打着照顾侄儿的名义关切一番,尤氏却是连邢夫人都不如,因是即便心下关切得紧,也只道:“这般血刺呼啦的可不好,快快寻了太医缠裹了。”
条儿便道:“太医都在呢,我们正要去。”
当下再不多言,一行人等急匆匆往而去。
须臾到得内中,那周瑞家的正忙前忙后,因正房并不宽敞,是以贾芹、贾萍、贾蓉、贾琏等俱都在院儿中商议对策。
众人见陈斯远脖颈上满是血迹,顿时唬了一跳,连忙过问。便有条儿说了缘由,那贾琏怔了怔,道:“凤姐儿也发了癔症这,这这——”
当下也不多说,四下一拱手,拔脚便往自家而去。
周瑞家的赶忙唤了太医来,陈斯远眼见来的是胡太医,顿时再不敢让其医治——这位庸医最喜下猛药。原本只是咬伤,过会子便能结痂,说不得再有几日就好了,谁知这人治过后还能不能好
陈斯远推诿一番,又有张太医来查看,只道:“不过破了皮,咬得并不深,须得寻了纱布仔细缠裹了,待过几日也就好了。”
那胡太医惯会捧高踩低,情知陈斯远是个财主,顿时赔笑道:“远大爷用了鄙人的伤药,包管三五日便能痊愈,绝不留疤痕!”
陈斯远信不着胡庸医,只冷着脸推拒了,又过问内中情形。
一提宝玉,两位太医俱都蹙眉思量,须臾,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全然束手无策。那胡太医更说须得寻了僧道之流给瞧瞧。
少一时,又有平儿红了眼圈儿来请太医给凤姐儿诊治。这边厢便留了张太医一个,胡太医、王太医急急往凤姐儿院而去。
待两位太医随着丰儿去了,平儿这才扭身看向陈斯远,一言不发竟噗通一声跪下来便要磕头。
陈斯远唬得赶忙上前搀扶:“平姑娘这是做什么”
平儿拜不下去,只抽泣道:“多谢远大爷救下了我们奶奶……若不是远大爷,我们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我也活不下去了!”
正值忙乱之际,因是陈斯远只略略劝说了两句,那平儿便顺势起身,道一声恼,紧忙又擦了眼圈儿往凤姐儿院儿回转。
陈斯远心下暗忖,平儿本就是凤姐儿的陪房大丫鬟,自是与凤姐儿命运绑在了一处。若凤姐儿去了,难保贾琏来日不会娶新奶奶进门。
都道新人娶进门、旧人丢过墙,到时她这前奶奶的通房大丫鬟只怕便成了新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可不就活不了
平儿才走,外间杂乱脚步声渐近,却是二姑娘迎春、三姑娘探春、四姑娘惜春、邢岫烟、黛玉、宝钗、薛姨妈一并来了。
出了这等大事儿,众人得了信儿自是要来来瞧宝玉。谁知甫一入得内中,便见陈斯远脖颈满是血迹,半边领子更是染红了!
此等情形落在众人眼中,俱都是一惊。二姑娘迎春掩口惊呼出声儿,两个小的紧忙凑过来问道:“远大哥怎么伤了”
那薛姨妈、宝钗母女更是心下一揪,薛姨妈好歹还能上前关切一番,宝姐姐当着薛姨妈的面强忍着心疼,只凑在近前眼巴巴看着陈斯远。
黛玉却无这等顾忌,当下吩咐了紫鹃速速回潇湘馆取了金疮药来。
条儿又与众人解释了一番,陈斯远便微笑道:“妹妹无需忧心,这点小伤没什么,这会子都不怎么流血了。”
黛玉蹙眉道:“若只是寻常破了皮也就罢了,此番伤在脖颈,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远大哥素知君子不立危墙,而今怎么忘了这个道理”
陈斯远琢磨着到底是黛玉一番心意,话都这般说了,实在推拒不得,便笑着应下:“那就多谢妹妹了。”
黛玉叹息着摇摇头,扭身催着紫鹃快去。
此时宝钗反应过来,咬着下唇再也顾不得其他,寻了一方素净帕子递过来:“你快擦一擦。”
陈斯远与其对视一眼,示意其安心,接了帕子只敢往脖颈周遭擦拭,却不敢触碰伤口。
本是来瞧宝玉,这会子却因着陈斯远伤了,一众姑娘并薛姨妈围着陈斯远关切了好半晌,这才不得不往内中去瞧宝玉。
过得半晌,苗儿与香菱、红玉、五儿、芸香一道儿来寻,紫鹃也取了金疮药来。眼见陈斯远伤得这般模样,五儿、香菱纷纷心疼得掉了眼泪,红玉也红了眼圈儿,一边仔细为陈斯远擦拭伤口,一边数落道:“园子里那么多人,怎么就要大爷自个儿逞能婆子不顶事,不会寻了小厮来”
陈斯远笑道:“事急从权,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香菱也道:“大爷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想想我们……若大爷有个好歹,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此言一出,连红玉也哭出声儿来。紫鹃在一旁瞧着,眼见红玉浑身哆嗦不顶事了,赶忙接了金疮药来为陈斯远涂抹。
那纱布半干不干,其上又浸泡了烈酒,落在伤口上自是煞得慌。其后涂抹了金疮药,伤处反倒一阵阵清凉。
因院儿中人越聚越多,陈斯远便只留了香菱在身边儿,打发红玉、五儿与芸香先行回了清堂茅舍。
此时贾赦、贾政、贾珍自内中出来,开门之际隐约听得贾母与王夫人哭喊着‘儿啊’‘宝玉啊’,又有女眷劝慰之声。
大老爷与老爷一出来,贾芹、贾萍、贾蓉赶忙围拢上去。
贾赦一时不曾瞧见陈斯远,只道:“三位太医各有说辞,怕是药石无医……我看不如请了端公送祟。”
贾芹就道:“晚辈识得一神婆,最是灵验,不若请了来为宝二叔驱邪。”
贾蓉却道:“那劳什子的神婆,又哪里比得过玉皇阁张真人我看不如去请了张真人来。”
贾政闻言愈发闹心,只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抬眼问贾萍:“凤姐儿那边厢如何了”
贾蓉等据实以告,惹得贾政好一阵心烦意乱,只叹息道:“多事之秋……无妄之灾啊!”
此时贾赦方才瞧见裹了伤的陈斯远,唬得一怔,赶忙问道:“远哥儿这是怎么了”
陈斯远少不得上前解释了一番。待说罢,贾政顿时感念不已,道:“亏得远哥儿啊,不然若是伤了人性命就糟了。”
贾赦附和两声儿,瞥向陈斯远的目光却隐隐有责怪之意
陈斯远一琢磨便明白了大老爷的心思,那意思救凤姐儿作甚由着她自个儿死了才好!
早年凤姐儿管家,一直唯贾母马首是瞻,大老爷贾赦管得了亲儿子贾琏,却管不了儿媳妇凤姐儿,心下又怎会不怨恨只怕早存了盼着凤姐儿早死,好娶一房听话儿媳妇的心思。
陈斯远想明此节,顿时扮做心下莫名,纳罕着瞧了贾赦几眼。这等阴私事儿不好宣之于口,贾赦一时间也拿装糊涂的陈斯远没了法子,便干脆不去看他。
贾政便道:“远哥儿先回去养伤,你们也都散了,大哥,咱们快去瞧瞧琏哥儿媳妇。”
贾赦应下,于是一干人等乌泱泱出了,又往凤姐儿院儿而去。
香菱愁苦着一张脸扶着陈斯远回转,陈斯远心下暗忖,可惜不得时机与袭人搭话儿……不然倒是能探查一番宝玉情形。待缓过神来才觉自个儿一直被香菱搀扶着,顿时哭笑不得道:“我只是伤了脖颈,哪里就要人扶了”
香菱眉头紧蹙,委屈巴巴地看着陈斯远也不言语。瞧那意思,是怕她一撒手陈斯远就没了
陈斯远心下熨帖,又朝着香菱笑了笑,抚慰道:“安心就是了,没听太医说嘛,过几日就好了。”
“嗯。”香菱应下。
主仆两个才转上沁芳桥,遥遥便有一男子自东面侧殿奔来。瞧见陈斯远,更是遥遥举手叫了一声儿‘远叔’。
陈斯远定睛观量,这才发觉来者乃是贾芸,当下停步等候。过得须臾,贾芸气喘吁吁奔到近前,又郑重一拱手,喘息着愕然道:“远叔怎么伤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快别提了……”略略将方才情形说了一番,又说自个儿并不要紧,那贾芸方才舒展眉头。
随即说道:“方才有亲戚告知说是宝玉不好啦,我赶忙过来看望。”
陈斯远搭眼观量一眼,见其穿得乃是锦袍,便知贾芸这些时日过得顺遂。于是笑吟吟道:“你不必管我,快去看看宝玉、二嫂子吧。”
贾芸拱手应下,只道过会子来瞧陈斯远,这才拔脚快步而去。
陈斯远回返清堂茅舍,红玉、五儿等早已翘首以盼。见其归来,自是好一番关切,真真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错非如厕不能替代,只怕连此事几个姑娘都代其做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之余,自是心安理得享受起了姑娘们的温香软玉。待好半晌方才得空寻了小丫鬟芸香来,低声吩咐道:“你往新宅走一趟,与三姐儿说,命其打发人往三圣庵去盯着马道婆,看看其可有异动。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惊动了那马道婆。”
芸香心下不解,见陈斯远面上凝重,立时便知此事要紧,赶忙拍着小胸脯道:“大爷放心,此事我定办妥当啦!”
芸香扭身急急而去,这边厢暂且不提。
却说凤姐儿、宝玉二人发了癔症,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寻了三位太医过问,又是各执一词,一时竟拿不出个妥当方子来。贾赦气得破口大骂,贾芹、贾萍、贾蓉纷纷献策。
贾赦只道死马当活马医医,便吩咐三人各行其是。于是乎贾芹请了符水来,贾萍荐了僧道,贾蓉干脆急吼吼将张真人请了来。也有贾政不信外邪之事,干脆命手下清客相公延请京内名医过来诊治。
谁知这日喂过符水,请张真人做过法,又有太医院御医切了脉,竟俱都束手无策!宝玉与凤姐儿二人愈发胡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
到得下晌,王舅母告辞而去。贾赦、贾政兄弟俩生怕贾母哭坏了身子骨,连番劝慰却无果,又想着叔嫂二人分隔两地,太医照料起来颇为不便,便商议着干脆先行将这二人一并挪去了王夫人房里。
待晚饭过后,先是邢岫烟,跟着黛玉、三春、宝钗,继而又有邢夫人、薛姨妈等纷纷来看望陈斯远。
因着人多嘴杂,陈斯远反倒不得与几位可心的姊妹说些私密话儿。
待送过众人,红玉、香菱等见陈斯远果然无事,他这才得了自在。依稀记得好似赵姨娘勾连马道婆,往宝玉、凤姐儿枕头下塞了鬼画符,陈斯远便往园子里游逛以寻机会。
说来也巧,这会子叔嫂两个方才挪去王夫人正房里,大丫鬟袭人一直陪着干哭,这会子因要取宝玉常用物件儿,便红着眼圈儿往来取。
陈斯远正在假山左近踱步而行,瞥见袭人来了,顿时眼前一亮。
因远处有婆子行走,陈斯远不便招呼,只轻咳一声儿,引得袭人抬眼观量。
袭人见是陈斯远,又见其眼神古怪,顿时心下一惊!待到得近前,袭人敛衽一福,随即道:“远大爷……宝玉如今不好啦,你若是想……不如多等几日。”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斯远蹙眉道:“与那无干,宝玉与二嫂子这癔症来得蹊跷,你往宝玉房里仔细搜检一番,若寻了物件儿赶快送来给我。”
袭人纳罕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咬着下唇应下,便往而去。
不提陈斯远留在原地等候,却说袭人进得内中,与留守的麝月计较一番,便自个儿进了西梢间卧房里拾掇被褥。
陈斯远的吩咐,袭人不敢不听。便趁着秋纹往外搬被褥,紧忙四下搜检起来。谁知搜检半晌也不曾寻见什么,袭人只道陈斯远多心了,便打发秋纹先行将被褥等物什捧了去,自个儿稍稍等了片刻,方才起身离了。
上得甬道,袭人四下观量,偏生不见陈斯远行迹。心下正暗忖莫非远大爷回去了忽而听得轻咳声,扭头便见陈斯远自树后行了出来。
袭人眼见左近无人,紧忙上前见礼。
陈斯远便问:“可曾寻到物件儿了”
“没有。”袭人摇头。
“嗯”陈斯远盯着袭人,见其神色不似作伪,便道:“枕头里、枕头下也搜了”
袭人低声道:“都仔细摸索过了,什么都没……是了!”袭人忽而恍然,道:“那枕头不知为何裂开个口子!”
没有不可能啊。
陈斯远蹙眉思量须臾,又问:“今日都谁进正房里了”
袭人记性好,赶忙屈指点算了一番。除去的丫鬟,一众姑娘,便只有凤姐儿、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尤氏、赵姨娘——
听闻赵姨娘也进了房里,陈斯远顿时眉头深锁。心下暗忖,莫非是赵姨娘偷偷将符咒拿了回去
这话不好问袭人,这女子虽心术不正,却是个聪慧的,只怕一点就透。到时闹出是非来,说不得便要牵连了三妹妹探春。
陈斯远只想弄清楚马道婆到底有没有隔空施法的本事,图的是修仙,又不是伸张正义,且原文里后续叔嫂两个也转危为安,既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远大爷”
“嗯——”陈斯远回神儿,道:“罢了,许是我多心了。”
袭人便屈身一福,与陈斯远别过。她走到假山跟前禁不住扭头观量一眼,便见陈斯远依旧在原地负手踱步思量着。
袭人心下暗忖,莫非是远大爷给宝玉下了咒不成转念便觉此事荒谬。远大爷好好儿的,何必给宝玉下咒
总得图点什么吧为了争抢宝姑娘笑话!只怕这二人早有私情,太太又一直对那金玉良缘模棱两可,如今也就是薛姨妈自个儿心热,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人提及金玉良缘
为荣国府爵位……宝玉又不袭爵,袭爵的可是琏二爷。就算受邢夫人驱使,要害也是害了琏二爷去,又与宝玉何干
思量一番,袭人便只当陈斯远是突发烂好心,当下再不去想缘由,快步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却说陈斯远停在原处思量半晌,暗忖若果然是赵姨娘事后偷偷拿了回去,自是便寻不见。那赵姨娘能往来,只怕不好往凤姐儿院儿去。若想寻了那符咒,说不得要往凤姐儿院儿走一趟。
奈何他与贾琏不过是泛泛之交,丰儿等小丫鬟与凤姐儿房里的婆子,一概不熟。诶今日平儿感念着要给自个儿磕头……若寻了平儿,说不得此事能成
他情知这等机会千载难逢,若证实马道婆果然有这般能为,说不得那一僧一道……哦,那俩一准儿是假货——连王夫人自个儿都隐隐承认那通灵宝玉是假的了,一僧一道又岂能是真的
拿定心思,陈斯远出得大观园,便在东、西角门间的三间小抱厦前游逛。
也是无巧不成书,那袭人、麝月、秋纹等刚送了宝玉常用之物去,转头平儿又领着丰儿抽抽搭搭回转来取凤姐儿的贴身衣物。
甫一出得东角门,正撞见陈斯远!
平儿领着丰儿上前厮见,陈斯远情知此时不容废话,便道:“劳烦平儿姑娘移步,我有些话要说。”
平儿略略纳罕,旋即颔首,打发了丰儿先回,自个儿则跟着陈斯远到得三间小抱厦廊檐下说话儿。
陈斯远如法炮制,说道:“二嫂子与宝兄弟这癔症来得蹊跷,即便是邪法,也不曾听说隔空施法便能治了人的。平儿姑娘过会子仔细搜检一番,若有所得万万不可声张,拿了物件儿速速送与我。若果然知晓了邪法,才好寻了高人问那破解之法。”
平儿不及多想,只当陈斯远满心关切,便感念着一福,道:“远大爷提了醒儿,我过会子细细搜检一番就是。”
至于不可声张,平儿权当是事涉巫蛊,会影响了宫中的娘娘。
当下二人别过,平儿匆匆回返凤姐儿院儿。被褥、箱笼、柜子仔细搜检一遭,却不见可疑之处。待挪了枕头,也不见其下有物件儿。正既失望又释然地叹息之际,忽有一香囊自枕头里掉落下来。
平儿一怔,丢了枕头抄起香囊来,略略展开,便见内中乃是迭成方胜的鬼画符。
平儿骇得瞠目,俄尔浑身打颤!
好歹她还记着陈斯远的嘱咐,紧忙将香囊掖在汗巾子里,又吩咐婆子与丰儿先行挪了被褥去王夫人院儿,学着袭人一般略略等候须臾,方才出来寻陈斯远。
这回陈斯远没往犄角旮旯躲藏,二人重新聚首,那平儿骇得脸色煞白。
陈斯远瞧了一眼便心下有了数,问道:“可找见什么了”
平儿咬着下唇重重颔首,偷眼四下打量,眼见无人这才自汗巾子里找出香囊来。
“远大爷,你看!”
陈斯远接过来,打开香囊扫量一眼,顿时心下略略雀跃。他生怕此物不祥,因是紧忙收在袖笼里,低声与平儿道:“我这就寻高人破解,成与不成,明日定知会平儿姑娘一声儿。”
平儿颔首连连,道:“万事都要依仗远大爷了。我这做奴婢的当了奶奶的家,来日奶奶若果然好转了,我让奶奶好生谢过远大爷。”
陈斯远摆摆手道:“这话现在说还早。”
二人匆匆别过,陈斯远也顾不得回清堂茅舍了,径直快步去了前头马厩,乘了马车便往那鹤年堂而去——便是要寻高人,也要寻个妥帖的。下晌时张真人做了半日法事,也不见凤姐儿、宝玉好转。此人名声这般大都无用,可见这有本事的高人不好找寻。
既然如此,莫不如先行将此物给鹤年堂丁道简瞧瞧,万一能窥破虚实呢
闲言少叙,陈斯远催着车夫快马加鞭,一路往鹤年堂而去。待临近酉时方才到得地方。
陈斯远跳下马车,快步进得鹤年堂。那伙计有记得陈斯远的,忙请其落座,转头去后头请了丁道简来。
二人厮见一番,陈斯远压低声音道:“丁郎中,我有一物要请丁郎中相看。”
丁道简捻须双目放光,只当陈斯远又寻了喜来芝那等神异之物。当下探手一邀:“陈孝廉请后头叙话。”
二人到得后头偏厅里,不待有茶水送上,陈斯远便紧忙从袖笼里翻找出那香囊来。
丁道简视若珍宝般接过,待铺展开来顿时眉头紧皱。指着内中符咒之物:“这,这这……陈孝廉,鄙人只是郎中,可医不了巫蛊啊。”
陈斯远虽心下更愿意相信马道婆有法术,开口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却不信那劳什子巫蛊有什么能为。丁兄且仔细查看一番,想来内中必有旁的东西作祟,如此才有效用。”
“这……也罢。”
丁道简紧锁眉头翻看起来,起初只想着虚应其事,谁知略略翻看,便从那纸铰的青脸白发鬼身上抖落下来不少褐色粉末。
丁道简眨眨眼,探手一捻,旋即塞进嘴里略略品味,好半晌才道:“这……怎么像是有毒的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