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撞破好事
当下邢夫人与王夫人回返正房,凤姐儿正答对女眷,忽而瞥见二人其乐融融竟好似从无芥蒂一般,不由得啧啧称奇。
大房、二房素来维系表面融洽,实则内里勾心斗角的还少了这二人何时这般融洽了
凤姐儿不由得暗自警醒,生怕这两个合起伙来对付自个儿。当下安置了席面,转头寻了平儿扫听,主仆二人嘀咕半晌也不得其法,只得暂且按下。
待转过天来忽而得了信儿,邢夫人打发丫鬟来说贾芸另有差事,园中木买办的差事让凤姐儿另择他人。
凤姐儿不禁愈发狐疑,偏生扫听一番也不知缘故。
这日是王夫人宴请,凤姐儿与其乃是姑侄女,照着规矩也去帮衬。谁知才到王夫人院儿中,便瞧见王夫人笑着将陈斯远礼送出来。
古怪!远哥儿何时与王夫人这般亲近了瞧自个儿姑姑那情形,好似真将远哥儿当做自个儿外甥了一般,比那大太太还要热络几分。
王夫人招呼凤姐儿一嘴,又与陈斯远道:“远哥儿,姨太太那边厢也算自家亲戚,虽前头有些龃龉,可好歹漫天云彩都散了。远哥儿瞧着是不是——”
陈斯远笑着拱手道:“太太多虑了,这营生也不是我自个儿的,姨太太想插一脚也无妨。”
王夫人顿时松了口气,赞道:“远哥儿瞧着就是个有气量的。如此,我先代姨太太谢过哥儿了。”
“太太客气了。”陈斯远又与凤姐儿招呼一声,这才拱手离去。
他一走,凤姐儿才上前道:“太太是帮着姨太太说项”
王夫人笑着道:“是有这心思。远哥儿这孩子为人处世真个儿没的说,有了什么好处都想着亲戚。”
原是这般。
凤姐儿也笑道:“可说是呢,前一回就赚了些,这一回托远兄弟福,怕是又能赚上几百两呢。”
当下姑侄女二人说笑着进得内中,凤姐儿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就只是这般简单
一连几日,荣国府宴请不断。王夫人之后,跟着是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宴请。
薛姨妈只请了府中女眷,还特意打发薛蟠叫了陈斯远来。席间因着人多不曾多说,不过薛姨妈对陈斯远赞赏连连,显是得了王夫人的信儿。待酒宴结束,薛姨妈还与陈斯远说了,待过几日再单独宴请陈斯远。
李纨那处请的只是女眷,宝玉那货倒是腆着脸去凑了热闹,陈斯远要脸,也就没去。
倒是凤姐儿处,贾琏那厮一改往常,见了面好一番热络,席间又自饮数杯赔罪,陈斯远顺坡下驴,干脆打着哈哈与其将过往恩怨揭过。
展眼已是初十,这日陈斯远正琢磨着往那闲趣书寓走一遭,忽而便得了一份礼。却是外间送来个小包袱,红玉面色古怪提了进来,也不放声便交给了陈斯远。
“谁送来的”陈斯远纳罕道。
红玉抿嘴笑道:“大爷自个儿瞧瞧就知道了。”
陈斯远打开包袱,见内中是一双鞋。这样式……这针脚……还是别提了。陈斯远思量半晌,不确定道:“尤三姐”
香菱也凑了过来,虽也被那鞋子丑得忍俊不禁,却为尤三姐说话道:“总是人家一番心意。”
陈斯远也不嫌弃,干脆褪下鞋子换了上去,走了几步赶忙又换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太宗李过之功,此时鞋子已然分了左右,奈何陈斯远穿上便觉两只鞋好似都是右脚……莫非尤三姐拿了单只鞋样子做了一对双拐的鞋子来
正挠头不已之际,香菱就道:“这鞋子……瞧着倒是与我做的那双差不多,大爷等着。”
说话间香菱进得内中,不一刻果然捧了一双鞋子来。香菱女红与红玉差不多,鞋子中规中矩,针脚细密。陈斯远换了一只新鞋,这鞋子舒坦多了。
想着年前应承过要登尤家门,陈斯远便道:“静极思动,我今儿个出去访友,暂且不用给我留饭了。”
红玉作怪道:“留不留饭不要紧,要紧的是大爷记得回来。”
陈斯远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穿戴齐整了正要出门,又有梨香院的丫鬟同喜送来帖子,定下正月十四宴请陈斯远。
陈斯远郑重应下,这才打发了同喜。待出得小院儿,遥见东大院里亭台楼阁起了大半,中间的省亲别墅便是年节时也不曾停工。陈斯远便想着,待今日回来的早,也往园子里游逛游逛。
今日和风煦日,陈斯远干脆往前头领了马匹出行,先行到得护国寺左近采买了四样贺礼。一包苏式点心,一包六安茶,一包瑶柱,一包上品燕窝。提着这四样礼物,陈斯远直奔尤家而去。
不一刻到得金井胡同,赶巧迎面正撞见迈着八字步而来的邢德全。
邢德全那货揉了揉眼,合掌笑道:“好外甥又来看舅舅了啧啧,你来就来,怎地又提了不少东西。”
陈斯远哭笑不得,下马见礼,赶忙道:“今儿个不是来看三姨。”
邢德全瞪着牛眼道:“那哥儿这是——”说话间眼见陈斯远一扬下巴,邢德全顺势看将过去,待看见是尤家门第,顿时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怎么跟她们家扯上干系了”
陈斯远笑而不语。
邢德全忽而心领神会,笑着指点道:“好小子,还道你是个本分的,原来喜欢闺阁里的姑娘。罢了,今儿个就算了,改明儿舅舅领你往各处胡同转转。啧,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的舅舅领你开开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风情。”
陈斯远有心劝慰,却知这货便是当面听了,过后也得当成耳旁风。罢了,只希望邢德全来日不要染了脏病。
当下二人分开,陈斯远牵马到了尤家门前上前叫门。
有老家人开了门,见来的是陈斯远,顿时喜道:“快说与安人、二姑娘、三姑娘,有贵客登门!”
陈斯远心下纳罕,不知自个儿怎么就成贵客了。
少一时,尤三姐先从里头跑出来,见了陈斯远,霎时间一双眼睛水润润,掐着发梢抿着嘴唇,偏生面上还挂着笑意。这内中既有幽怨,又有欣喜。
随即尤老安人与尤二姐也迎到了仪门处。尤老安人瞥见陈斯远,顿时笑道:“远哥儿来了莫杵着了,快往里走,诶唷唷,远哥儿如今可是贵客啊。”
陈斯远略略思忖,便将尤老安人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料想这些时日邢夫人逢人便宣扬,那海贸一事定然又传了出去。一千两放出去半年,回来就是一千三、四百两,这等好事儿哪里寻去
陈斯远心下了然,笑着与尤老安人、尤二姐招呼过,便随着几人一道儿往正房而去。那尤三姐缀后一步,频频朝着陈斯远眉来眼去,张张口欲言又止,碍于尤老安人尚在,到底没说出话儿来。
进得正房里,尤老安人殷切招呼陈斯远落座,陈斯远便将提了的贺礼送上。
尤老安人瞥了眼四样礼物,眼见除了那点心外俱都价值不菲,顿时笑容更盛。
待落座后奉上香茗,尤老安人就道:“早前见了远哥儿几回,我便觉着远哥儿来日必有前程。谁知这才没两个月,转头儿远哥儿就结识了燕平王。咯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真真儿是有福之人不用愁啊。”
陈斯远回道:“也是侥幸,我也不知当日结识之人就是燕平王。”
尤老安人道:“听说哥儿这回又要办海贸不知这回要多少银子才能插一脚”
陈斯远回道:“还是一千两插一脚……莫非安人有意”
尤老安人顿时犯了思量,只道:“这一千两可不是小数,我回头儿凑凑,若凑得了再去寻哥儿计较”
“好,都随安人。”
说是老安人,实则尤二姐才十五、六,尤老娘这会子不过三十三、四,比薛姨妈还要年轻二、三岁。宁国府的尤氏与邢夫人年岁相当,若不是知情之人,只怕尤氏与尤老娘站在一处说是姊妹都有人信。
这尤老娘也知趣,与陈斯远攀谈一会子,便起身道:“难得哥儿登门,今儿个可要不醉不归,二姐儿、三姐儿与哥儿聊着,我去张罗席面去。”
当下尤老娘起身离去,内中便只余下陈斯远与尤二姐、尤三姐。
尤三姐心下雀跃不已。年前时尤老安人还极不待见陈斯远,只说其是个穷措大。年后情势顿时为之一转,邢夫人四下宣扬,陈斯远得燕平王之命办海贸营生之事传得人尽皆知,好些个勋贵人家都动了心思。
便是家主矜持些,那些命妇也拿了体己银钱打算插一脚。
尤家母女三人年里往宁国府走了两、三回,听得此事竟是一回比一回动静大!
尤老安人起先还将信将疑,待后来自是信了的,霎时间便对陈斯远转了看法。
于她而言,那东华门外唱名之事虚无缥缈,哪儿有得了贵人赏识来得要紧
刻下尤老安人一走,尤三姐便禁不住抿嘴笑着看向陈斯远,张口又要说话儿,忽而又见尤二姐好生端坐在那儿,却是半点要挪地方的意思也没。
尤三姐略略蹙眉,心下有些别扭,却也凑过来在陈斯远身旁落座,提了茶壶为其斟茶,温顺问道:“怎么骑马来的也不怕染了风寒。”
“今儿个天儿暖和,围了斗篷不怕的。”
尤三姐又道:“提几样点心就是了,何必买那么多好东西”
“初次登门,总不好太寒酸了。是了,那血燕你多吃些,听说此物最是滋补。”
尤三姐抿嘴应下,看向陈斯远的目光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情意。过了一会子,又道:“初五那日就要去寻你,想着你事儿也多,也就没去。是了,鞋子可收到了我,我手笨,做的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简直就是没法儿穿。
陈斯远笑着晃了晃右脚上的鞋子,尤三姐瞥了一眼,又见其左脚鞋子样式不大一样,便纳罕道:“怎地只穿了一只”
陈斯远道:“你还说呢,两只都是右脚,你让我怎么穿”
“啊”尤三姐一拍额头,懊恼道:“糟了,定是忘了将鞋样子翻转过来。”说罢自个儿也咯咯咯笑了起来。
二人正说得热络,忽而便有一双素手端了一碟茶点来,陈斯远抬头,便见尤二姐恬静笑道:“远大哥吃些茶点,离饭口怕是还要一些时候呢。”
远大哥没记错的话尤二姐比他还大一些呢。
“哦,谢过二姐儿。”
尤二姐屈身一福却不曾退下,好似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是了,总听三妹说起远大哥尤擅诗词,却不知近日可有新作我与三妹不大读书,却也喜柳永的隽永,辛弃疾的豪迈。”
陈斯远随口应道:“这倒不曾——”
不待他说完,尤三姐就蹙眉道:“远哥哥近来要温书呢,过几日就要去国子监,哪有空写诗词”
尤二姐又故作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罪过罪过……那不知远大哥国子监肄业后可要选官”
尤三姐抢白道:“远哥哥要下场秋闱的,国子监肄业能选什么官儿”
感知尤三姐若有若无的敌意,尤二姐便笑道:“原来如此。”当下又是屈身一福,挪动莲步回了自个儿座位。
其后尤三姐与陈斯远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尤三姐时而便掩口笑个不停。错非尤二姐就在一旁,这姑娘都恨不得扑在陈斯远怀里了。
尤三姐心下纳罕,不知尤二姐犯了什么病,隔三差五便瞥将过去,偏尤二姐每每都避而不见,待尤三姐转过头去便抬起螓首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连饮了几盏茶,赶上人有三急,告罪一声便往耳房去更衣。内中余下尤二姐、尤三姐,尤三姐顿时蹙眉气恼着寻了过去:“二姐是什么意思”
尤二姐纳罕道:“三妹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
尤三姐咬牙冷笑道:“二姐不是瞧不上穷措大吗怎地,远哥哥结识了燕平王,二姐就转了心思”
尤二姐道:“三妹多心了,妈妈临走前打发我看着,就怕妹妹……”
尤三姐气笑了,指着自个儿鼻子道:“我还用二姐看着哈,天大的笑话!”
自打结识了陈斯远,尤三姐可是能不去就绝对不去宁国府。反观尤二姐,虽私底下也牢骚连连,可哪一回推拒过
尤三姐的生父不过寻常财主,继父不过六品小官,劳累一生也不过留下个二进小院儿。偏尤老安人又不懂经营,自觉得了安人体面,每日里只知铺张,与命妇往来。
这一来二去,家中过得自然愈发精穷。也就是因着当日给尤氏出了不少嫁妆,尤老安人这才攀上荣国府,时不时去打秋风,得个仨瓜俩枣的,勉力维持生计。也是因着日子过得窘迫,尤老安人这才整日介与两个女儿灌输歪门邪道。
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面子哪儿有里子要紧’,‘宁可给贵人做妾也不给穷措大做妻’。
起先尤三姐颇以为然,待撞见了陈斯远,自是将那平日笃信的抛诸脑后。可尤二姐呢只怕依旧存了攀富贵的心思,若不是眼瞅着远哥哥发迹在即,又怎会过来攀谈
尤三姐冷声道:“咱们亲姊妹,就别扯口不对心那一套了。远哥哥与我情投意合,二姐便是横插一杠又如何没得丢了脸面还落得一场空。”
尤二姐笑道:“妹妹真真儿误会了……”顿了顿,又道:“……再说,既是情投意合,我与他说几句话儿又耽误什么三妹在怕什么”
“你——”
尤三姐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听得外间脚步声渐近,当即冷声一笑,扭头便笑盈盈迎了陈斯远。尤三姐紧走两步,扯了陈斯远衣袖道:“你瞧见那腊梅了如今开得正好,咱们去瞧瞧”
陈斯远又不是吴下阿蒙,那尤二姐故意攀谈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当下瞥了一眼尤二姐,便笑道:“好啊。”旋即二人出了正房,往庭院里赏腊梅去了。
尤二姐端坐堂中,自顾自呷着香茗,面上存了笑意,心下思量不已。三妹什么性情她怎会不知或许那陈斯远不过是一时贪慕新鲜罢了,这天长日久相处下去,只怕就会心生厌嫌。
反倒是她这等柔顺性情,怕是更对男子心意呢。
临近晌午,尤老安人回返,竟抛费三两银子点了一桌席面来。陈斯远入席扫量一眼便知尤老娘了心思,这满桌的淮扬菜,怕是专为他点的。
当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尤老安人与尤二姐劝酒连连,尤三姐实在瞧不下去,倒生出回护之心,竟连连替陈斯远挡了三杯。
许是饮得急切了些,三杯下肚,尤三姐顿时俏脸泛红,说起话来媚态十足,心下少了忌惮,竟探出绣鞋来往陈斯远腿上蹭来蹭去。
陈斯远被撩拨得受不住,探手擒了金莲,往拿菱脚足背上挠了挠,便见身旁的尤三姐顿时‘诶唷’一声,身子一缩。
尤老安人问道:“三姐儿怎地了”
尤三姐只道:“饮得头晕,方才竟一下子踩空了。”
尤老安人数落两句,便又与陈斯远攀谈。
少一时,尤三姐竟又来撩拨。陈斯远发了狠,双腿夹住,将那绣鞋剥下,探手在足心挠了几下。
余光观量尤三姐,见其手撑下颌,正情意绵绵地看将过来,陈斯远生怕喝多了的尤三姐肆无忌惮起来,紧忙将那菱脚放开。
恰此时有丫鬟进来道:“安人,后院儿李婆子来邀安人抹骨牌。”
“哟,这倒是不巧了。”
不待尤老安人说完,尤三姐便起身道:“我去将她打发了,正好吹吹风,这会子头晕得紧。”
当下起身离席,瞧了陈斯远一眼才往外行去。
陈斯远瞠目,凝神观量尤三姐脚下,却是一只鞋也没少……那腿上夹着的是谁的
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尤二姐,便见其面上恬静,与自个儿对视一眼,旋即便有了少了鞋子的菱脚又探了过来……妖精啊!
等等,莫非头一回也是尤二姐
陈斯远平白被人撩拨了,心下哪里肯吃亏当下举杯邀饮,道:“多谢安人预备酒宴,今日菜品可谓久违了,晚辈敬安人一杯。”
说话间端起酒盏就饮,又装作手滑,‘诶唷’一声那酒杯落下,正巧将温热酒水洒在了那一只菱脚上。
尤二姐惊呼一声,紧忙缩了回去。尤老安人不知桌案下情形,忙道:“唷,哥儿怕是饮多了吧”
偏巧此时尤三姐回返,见陈斯远好似呛了酒,过来为其顺着背脊道:“都说了远哥哥不能多饮,他才多大年纪,偏妈妈一直劝酒。”
陈斯远顺势便道:“不成了,再喝下去只怕就要失态。如此,晚辈先行告辞。”
尤老安人哪里肯忙道:“哥儿喝了酒发了汗,这会子出去见了风只怕不好,不若先行歇息一阵,等散了酒意再走。”
尤三姐也舍不得他,在一旁道:“就是,远哥哥莫逞强,歇歇再走吧。”
陈斯远推诿不过,干脆顺势应承下来。
起身之际将那绣鞋胡乱踢在桌下角落里,便被尤三姐扶着往西梢间而去。
他一走,尤老安人便道:“咱们也差不多了,不若散了,换了茶水来。”
尤二姐柔声应下,却不见起身。桌布下一只菱脚四下探寻,偏生寻不见那鞋子。
却说陈斯远到得西梢间里,被尤三姐服侍着躺下。他酒量不错,这些时日却养成每日午后小憩两刻的习惯,这会子正犯了困劲儿。因是略略躺了须臾,便不觉瞌睡起来。
尤三姐仔细为其覆了被子,凑坐一旁手托香腮瞧得目不转睛,也是外头尤老娘招呼这才起身离去。
陈斯远静躺须臾,便觉尤三姐去而复返,拿了帕子为自个儿擦拭额头汗水。二人初尝个中滋味,正是乐此不疲的时候,陈斯远便存了戏谑之心,一把拿住柔荑,顺势一扯便将尤三姐带进怀里。
睁眼笑道:“你可曾想——额,怎么是你”
怀中人儿娇怯怯、羞答答,却是尤二姐!
不待陈斯远反应过来,就听梢间门前一声怒叱:“你——”
陈斯远紧忙推开尤二姐,与尤三姐道:“三姐儿,我——”
尤三姐气势汹汹而来,径直道:“远哥哥不用解释,我知她存的什么心思!”说罢狠狠剜了尤二姐一眼:“告诉你,做梦!”
出了这起子误会,陈斯远再也不敢待下去,匆忙穿戴齐整,与尤老安人道别,便被尤三姐送了出来。
这姑娘这会子气得粉面含霜,陈斯远有心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可是亲姐姐啊,哪儿有亲姐姐这般勾搭‘准妹夫’的
因是只叹息一声,便瞧着尤三姐不说话。尤三姐咬着下唇,半晌才道:“你回去慢些骑……过几日得空我去寻你。”
“好,什刹海都开化了,怕是过不了十几日便要草长莺飞,到时咱们踏青去。”
“嗯。”
尤三姐点头应下,眼见四下无人,上前抱了陈斯远一下,这才勉强笑道:“快些回去吧,兜帽别摘,免得受了风寒。”
陈斯远再不说旁的,扯了缰绳翻身上马,扭头瞧了尤三姐一眼,随即催马而去。
尤三姐瞧着其身形掩于巷子口,这才敛去面上笑意,重重关了院门,气咻咻一路回得正房里,抄起茶盏便砸在了地上。
啪——
白瓷四分五裂,惊得尤老娘浑身一颤。随即勉强笑道:“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怕是远哥儿误认成了三姐儿。”
尤三姐冷笑道:“二姐什么意思当我不知这是瞧见远哥哥要发迹了,便舍了面皮也要贴上来,你早干什么去了”
尤老安人就道:“你看看,自家姊妹,你闹个什么劲儿再说,我看这事儿也是好事儿。”迎着尤三姐不解的目光,尤老安人道:“哪儿有妹妹嫁了去,姐姐还待字闺中的道理”
这十根指头还有长有短,尤老安人心下自然又有偏心。尤二姐素来柔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尤三姐却不同,起先就不以为然,近来更是说一句顶三句。
尤老安人的确瞧错了陈斯远,这人不说举业如何,能得燕平王赏识,来日就有一番富贵。这三姐儿若是嫁了去,只怕来日不好打秋风……倒是二姐儿嫁了去更好。
至于尤三姐心下不满……大不了一道儿嫁了去就是了,如此还省了一份嫁妆呢。
到时候姊妹同心,那林家姑娘再如何高贵又如何斗得过
尤老安人便要与尤三姐讲道理,尤三姐又哪里肯听当下竟扭身便走。
尤老安人也不在意,低声与尤二姐道:“莫管她,气个一两日也就是了。”
尤二姐垂着螓首应下,想起方才倒在陈斯远怀中,那人的手可没闲着,这会子便觉胸口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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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一路回返荣国府,此时尚不到申时。
方才交还了马匹,便有门子余四寻来,说是大太太有请。陈斯远往东跨院去了一趟,邢夫人便雀跃着絮絮叨叨了好半晌。
说的自是海贸之事,这几日传扬出去,果然有不少女眷寻来,或是代自家插一脚,或是干脆自个儿拿了体己,汇总在一处竟也有两万两出头!
邢夫人算算,过半年平白就能赚两千两银子,如何不高兴
此时不但王善保家的在,连一直不曾露面的陪房费婆子也来了。扫听了才知,原来费婆子先前染了病,养到年前方才好转。
有外人在,陈斯远自是不好与邢夫人说些悄悄话,于是过得半晌便起身告辞。
邢夫人自然也极为扫兴,瞥了王善保家的与费婆子,思量着王善保家的好打发,这费婆子又如何打发说不得来日须得费心给这二人寻了差事,免得整日介守在自个儿身边,再不好与那小贼往来。
陈斯远重进荣国府,迎面便瞧见两个婆子夹着一哭喊的丫鬟行了出来,那丫鬟随身只一个小包袱。
眼瞅着俩婆子将那丫鬟丢出角门,陈斯远叫了余六过来,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余六道:“瞧着是宝二爷房里的碧痕……这是犯了事儿了”
碧痕陈斯远心下莫名,一时间倒是没想起这丫鬟何时被撵出府的了。转念又觉可惜,若这回撵的是晴雯就好了,说不得自个儿还能捡漏呢。
想起早间时要往省亲别墅游逛的心思,陈斯远干脆绕过东院儿,自角门进来,过穿堂到得三间小抱夏前,一旁就是李纨房,挨着凤姐儿院儿有一条夹道。
行不多远,一旁有水房,挨着水房便是一处角门。陈斯远径直入得内中,抬眼扫量过去,便见甬道齐整,山石林立,各处亭台楼阁修了大半,怕是再有一月光景便能齐备。
陈斯远心下啧啧有声,冬日里赶工,这里外里要多费出去多少银钱
转过翠嶂,陈斯远往西行去,过了几座桥,瞧着四下建筑,依稀能分辨出潇湘馆、缀锦楼、秋爽斋等,又往北行去,沿曲折游廊而行,眼前便是一处石洞。
正要往里行去,忽而听得内中有女子哀求、男子喘息之声。
陈斯远顿时停步顿足,四下扫量一眼,抄起根遗落的木料防身,只当是施工的仆役起了歹心,将谁家的丫鬟劫持到了石洞里。
陈斯远大喝一声:“谁”
内中男声为之一噎,继而有女声嚷道:“救,救命——”
陈斯远提了木料开道,挪步往石洞寻去,忽而便见内中一小厮服色之人慌乱裹着衣裳,见了陈斯远竟扭头就要跑。
那人瞧身形比陈斯远还单弱,陈斯远顿时凭空生了胆气,发喊一声,一棒子砸在其肩头,那人怪叫一声,也顾不得拾掇衣裳,竟踉跄奔行而去。
陈斯远追了两步,又听身后求救之声,这才扭身回来观量。石洞里昏暗,陈斯远仔细观量半晌,忽觉这女子面善。想了半晌方才试探道:“司棋姑娘”
那司棋罗衫半解,也不知中了什么药,这会子只梦呓道:“热,好热啊……”
司棋说道:“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一时失脚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失身给别人的。我恨他为什么这样胆小,一身作事一身当,为什么要逃。就是他一辈子不来了,我也一辈子不嫁人的。”
‘一时失脚’,明显潘又安诱骗了司棋。此女毁誉参半,从不同角度分析会得出不同结果。
说她不忠心也对,毕竟坑了迎春不说,还要将迎春拖下水;说她追求自个儿幸福也没错,毕竟迎春不被重视,姻缘堪忧。
私以为,司棋烈有余、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