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番外一

那日过后,邪灵一族就真的留在了那一城之中,不再有过动静,就连那包围着整座黄沙城的结界也不再有过一点波动。

看来邪灵一族是真的彻底没了抵抗之意,邪灵王估计是想开了当年之事,听了阿怜的劝,许是也重新审视了一番当年之事,不再怀恨于当年的荒主夜颜,遂而怨气不再疯涨。

他的心结得以开解,却不过只是将那郁结之气转移了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只是轮回,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回到了当初……

可经历了这么一遭,一切又真的能够回得去吗?

那日鹊山族人全数冲进黄沙城的那一刻,不仅仅是为了履行守护西荒,守护天下的承诺,更是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

或许早在那一日之前,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早已将阿怜认作了新一任四羽令主。

四羽令再现,鹊山族人下山,邪灵一族被灭。

他们当初可是明知入城的代价,却还是坦然赴死,在众人纷纷为了保命而逃离时,他们却一个接着一个毅然决然地冲向了生命的尽头。

所以最后在夜允川的计策宣告惜败的时候,虽保下了大半的紫龙军与暗蛊卫,虽算得上是好事,却无一人笑得出来。

那日黄沙城外,众人甚至还对他们抱有过一丝希望,却还是在最后未能等到任何一个人从中走出来,显然鹊山众人是尽数失去了等到雨过天晴的机会。

就在万念阵法落下后不久,也就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乌云散去,终于有一缕阳光刺穿云层,照在了那极为狼狈的城楼上,城墙破损,砖石碎块落了一地,抬眼望去,浓烟滚滚,屋顶上的瓦片也都掀翻了不少。

一片狼藉,犹如满城废墟。

夜允川当时还魂之时受了不少的内伤,当场便就昏死了过去。

后来等痊愈之后,他也终于是打起了精神,坐上了荒主之位,带着西荒众妖踏上了重建家园的路。

此路漫长,需要走很久。

邪灵一族对西荒地界的摧残还是过于严重了,以至于单靠着妖族自力更生,是远远不可能的。

如今西荒境内不仅仅是在正常的饮食起居上成了不小的问题,且因许多妖族领地都已被损毁得差不多了,在这种家破人亡的情况下,族中老弱妇孺便就都落得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下场,遍地流民。

而先前探望过阿怜的杜阳,也在此时寻到了云逸,与其商讨过后,漓幽阁之人便就负责护送了一大批赈灾粮前往西荒。

那日码头,众人也见到了荒主夜允川,只是短短一面,便就发觉到了他的不对。

事后漓幽阁几人坐在一起讨论起此事才说道,见他之时只觉那是一种十分紧绷的感觉,虽然看似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的接受了中原的好意……

但他们知道,他眼底的那一丝情绪,是来自奕忧怜的死,是他的悔意与不甘,更是在面对她的故人时,生出的一丝歉意。

虽然众人从未在那日之后提起过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如今所做的一切,皆是她所愿。

句句不提她,但却又事事与她相关。

自从接受了中原的帮扶……

夜允川便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处理着西荒的事宜,从未有过停歇的意思与机会,忙得脚不沾地,人不沾床,非要等到身体极限,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靠在软榻上小憩一阵。

这般不要命的做事,也吓坏了那几个手底下的人。

中原的恢复比起西荒可是要快得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往后漓幽阁也不止一次往西荒送上粮食布匹等一切急需用到的物什,更是带着人替他们将瑶城打理成了暂且可以供他们流民落脚的地方。

这一留,漓幽阁的人倒是常驻在了瑶城,即使这样,他们却也不是时常都能见到荒主大人的。

直到瑶城的流民日渐多了起来,众人心里也清楚,定是夜允川日夜在外奔波,才能够在这般短时间内将这般多的流民安全送至瑶城。

西荒许多地方盛产黄金,所以在漓幽阁众人来瑶城帮忙的这些日子里,唯一见到的谢礼便就只有黄金。

本该是万万收不得的,可为了让夜允川在外能够不惦记这些琐碎的事情,安心救人,司空便就擅自做主,带头收下了。

而阁中也将这些收下的黄金全数存放在了同一间屋子里,只要有流民需要,他们也绝不吝啬,二话不说的也会将这些黄金分发下去。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只是如今这般情形,于西荒而言,金银却已完全成为了真正的‘身外之物’,遂而需要的人其实并不多,甚至是寥寥无几。

这样的日子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日,就算是夜允川一行人忙得夜不能寐的情况下,也难以将西荒的一切在短时间内恢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在一日之间全数化作了灰烬,最后还是回到了过去寸草不生,满目疮痍的样子。

沧海也在那日逐日退潮,最终也让这山中湖走向了干涸的结局。

地底的机关也不再有打开的可能,沧海干涸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听说当日还是夜允川亲自带人下去试过,可惜事与愿违,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些事物还是随着令主以及她的族人们一起走了。

深秋已过,漫天雪白之时,当初重伤的方知有终于能从榻上重新站起来了。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从阎王那儿抢回了自己的半条命,这日,夜允川得知此事便就即刻赶到了寒梅山庄当中。

窗外风雪不小,夜允川一行人行色匆匆的赶回来,屋门拉开,随着他的身影一同飘了不少雪进来,只见他将身上雪如数拍下,脱下氅衣,顺手放在了一旁。

“今日倒是难得见你一面。”方知有此时正端坐在火炉旁,品着热茶。

冉冉升起的热气当中,透着水汽看向夜允川的眼眸里,不仅仅是思念,更暗藏着一丝心疼。

“听说你今日终于是下榻了,那我不得来看望看望你,免得被人戳脊梁骨。”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面色憔悴,嘴唇上也有着明显的干裂,一看就是忙得连停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说起话来,倒是与以往有所不同,多了一丝不可窥视的霸王之姿。

方知有这头想着便就顺势递了一杯热茶给他,垂眸沉声,像极了控诉:“我又不是今日才清醒的,养伤这般久,也不见得你中途来看过我几次?”

“这不是忙得不行吗?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夜允川倒是还有些开玩笑的心思,不至于……太过沉默。

这一切,方知有都心知肚明。

若是救人晚了半分,或许瑶城如今也不至于已有这般多的流民聚集,甚至不惜要南王调用了大半紫龙军前去负责安顿他们,这其中定是离不开夜允川的援手。

当初夜允川也曾同他一起,留在这寒梅山庄当中,卧榻疗伤了好一段时日。

躺在榻上的这些日子里,伺候方知有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暗蛊卫的心腹,时常会在私下讨论些山庄外头的事情,而他虽是重伤,但也会偶尔醒来,不过是无法起身罢了,便也就都基本听了进去。

所以今日一见荒主,如此憔悴的样子,他是半分也不惊讶,不过是比想象当中来得要更加严重些,整张脸不见半点起色。

许是注意到了方知有眼里的担忧之意,沉默良久之后,夜允川却主动开口:“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近日繁忙,太过操劳了些,也不至于伤及根本,你不必这般看着我。”

他嘴上逞强,同为伤者的方知有又岂会看不透他的谎言,当初还未痊愈的时候便就已操之过急,或许病根早就留下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往西而去,那头的灾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反而更为惨烈,既然能够返程来看我,想必你也已经将其情况稳定住了,如此不着急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如此赶路?”

此事自然也是听下面的人私自讨论而知,而方知有能够下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是夜允川无法这般及时赶回来,可今日能够赶回来已是出乎意料。

如此着急,怕是唯有夜允川自己心里才清楚,究竟是为何?

此时此刻方知有既问得出口,想必也是有所猜测,这会儿不过是看他究竟还有几分真话罢了。

“如今世上,怕是唯有你还能知晓我心中所想了……”在他无声的叹息中,除去那股极重的无奈之气,倒是更有一番失而复得的味道。

“若我猜得不错,你此番前来,是为了那小子的所藏之谜吧?”方知有眼眸一转,许是也想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狼王——皙寒生。

当年奕忧怜躺棺一年后,再次醒于招羽殿的时候,第一个见到她的正是皙寒生。

而后曾有过一段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日子,还记得那时的皙寒生猛然间似是换了一个人,不仅仅是性情大变的那种,甚至是对方知有也多了几分厌烦之意。

夜允川十分清楚他们二人间的情谊,绝非如此!

而方知有后来却也对此事避而不谈,想必他们二人之间定是说好了什么,许是承诺了一起守着这其中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就是笃定其中定有自己所不知晓的事情,遂而才在得知方知有彻底清醒之后,这般着急忙慌地赶回来。

“我想……其中之事,怕正是阿怜让你们一同相瞒于我之事,我想知道!”夜允川倒是诚实,今日前来,倒是带着几分诚意的。

“我知晓得其实也不多,不过都是皙寒生碰巧听到的……”方知有蹙眉,只觉这是夜允川的心结,倘若今日问不出因果,往后他也只会更加痛苦,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还记得那日方知有莫名其妙的就被皙寒生恶言相向,因此二人还互相看不顺眼好些日子……

“我当然分得清楚,躲在皙寒生那张狼皮之下的,是另一具魂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后来听皙寒生提起过,那是鹊山的山神——苍梧。

而四羽令的持有者,正是这位神灵的神使,也就是意味着奕忧怜一旦当上了令主,那么便就需要听命于他。

当年阿怜因天生有缺,重伤未愈,险些丧命的时候,招羽殿中,是苍梧得知了此事,亲自动用神力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随后便将鹊山的命运交到了她的手中,并以此为由,教于她还魂之法。

所以这也是后来她得以清醒过来的真正缘由,也是她势必要当上令主的决心。

这一番话,是方知有主动寻皙寒生和好时,无意间询问得知,皙寒生也是在魂魄被苍梧关起来的时候,无意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以此得知其中真相。

但此事他也不愿方知有说出去,这就是为什么后来从未有人胆敢在奕忧怜的面前再次询问此事的缘由,但这一举倒是害惨了夜允川。

不知情者无罪,但他却一直以来都只想着如何护下她,却从未想过,她的身后,也还有整个鹊山需要她相护,甚至是乃至西荒,乃至天下。

她明明是那样一个不愿屈居与任何人身下的一代天骄,早在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用这一切作为了代价,若无这些责任在身,若无这些承诺为赌注,她怕是早就死在了天雷之下。

所以当时无功受禄的她才会一意孤行,不惜用自己的命为鹊山开路,护住了西荒,将邪灵一族彻底困于黄沙城内,与其一同长埋于地底。

这就是夜允川一直以来所不知的真相,也是他一直以来问心有愧之事。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他的心药却早已不复存在,而这心病也注定无法根治。

“这一切不过是顺应了天命,本就是注定无法更改之事,还望荒主大人莫要纠结于心,日子还是往前看的。”

一声叹息之后,方知有能做的也不过是多劝解他一些,而他如今只是想要做到安慰他,却都无从下口,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而此时的夜允川死死的盯着炉中火,沉默良久,一动不动的身躯却忽地颤抖起来,别过去的脸上也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抿着的嘴角透露着心中的不甘。

可这一切早就为时已晚……

他那颗充满了爱意的心也早已随着她,留在了那日……

最后他也只是听劝留在山庄当中,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的便就匆忙离去。

他前脚出门,后脚方知有便就醒了,洗漱之后本以为可以等到他来一同用膳的,却不曾想被人告知荒主大人天一亮就离开了。

这会儿盯着桌上的早膳,渐渐的出了神,他倒是明白了什么……夜允川从一开始,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就向来是不听劝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听不入耳的。

而这一夜的歇息,也只是他做的表面功夫,不过是为了让方知有安心些,不再能有理由怪他不顾身体。

所以昨夜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真的合眼休息过,如今得知了此事的真相,无疑是对他再一次沉重的打击。

正因为今日幸存下来的人,都是踩着那些逝者的尸骨而活下来的,所以他更加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胡思乱想。

这也是为何,天一亮,他不愿道别便就匆匆而去的缘由。

怨气是人们死后,因心中还存有不甘与怨恨而生出的执念,其破坏之力无休止尽,若是将其修炼,乃是能与天地灵气做到相生相克的道外禁术。

唯一的解法,不过是消除逝者心中的执念,以此来削弱怨气,将邪灵之躯打散。

当初重新将地血困住的便就是此法,而后黄沙城中也再无过大的波动,可奕忧怜当初也仅仅只劝解了地血一人,并未帮到其余邪灵,所以将其大军困在地底之下终究只是权宜之策。

鹊山彻底沦为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后,由此看出,是连山神苍梧都已远去,不再降落于世间,西荒从此算是彻底失去了庇护。

众妖的信仰也在那之后彻底崩塌,现下唯一能够撑起这一切的,只剩荒主大人了。

而他也的确不负所托,在往后的九年里,尽力带着众妖重新建起了属于他们的家,西荒盛景或许不复往昔,但至少众妖重新打起了精神,势必要重建家园。

漓幽阁的人最终驻扎在了废弃的瑶城整整四年,期间还将两城相连的码头重建,完工之日,功成身退。

此事皆大欢喜。

而荒主大人也在那之后回到了寒梅山庄当中,不再需要到处奔波劳累,坐在家中便就可以处理了不少后续之事。

方知有后来也有加入其中,帮了不少,本以为一切都回到了平静且安稳的生活里。

可就在往后的五年里,只有方知有知晓,夜允川的心病到底有多严重……

瑶城一带虽说已在四年的时间内便就恢复了往日盛景,越来越多的妖留在城中安家立命,也有越来越多的妖自主加入了暗蛊卫,帮着更多的妖族脱离苦海,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正是因为这一困境的解决,众妖竟开始了不间断的纷争,内斗,常见的皆是在一些领地上的争夺,亦或是在粮食上的分配不均所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所以那五年里,夜允川虽终于是安心的住进了山庄当中,但每日所需处理的事宜却不见少,反而是更加头疼起来。

先前总是奔波在外,每日睡也睡不好,有上顿没下顿的,也不是吃不起,但就是将时间都榨干了用,反而忽略了自己。

等到如今终于是停下了,大大小小的毛病也都全数显现出来了。

刚开始的那四年里,姜玄也曾跟着前来帮了不少忙,救治了不少妖族,后来听说他跟着众人重新回到了漓幽阁中,说是仍旧念着那些故人,便就又离了百邪山庄,跟着漓幽阁等人,回了中原。

而他在瑶城行医的那四年里,倒是遇到了一位可造之才,年纪虽不大,却能让他不仅亲传医术,还送到了御百邪的跟前,让其闭关精进去了。

而他的徒弟,早在三年前便已得到了御百邪的准许,出了山庄行医。

就在同一年,夜允川已是满身的毛病,瞬时老了百岁的感觉,虽靠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还能勉强看得出他的年纪,但整日咳嗽不停,步履蹒跚的样子,光是看那背影,还真就看不出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早在那四年间,他本就已是心病难医,姜玄也曾给他把过一次脉,说是诸事都让他看开一些,要注意休养,莫要太过操劳。

这一劝倒是一语成谶,荒主大人最后还是操劳成疾,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落下了不少,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不过五年,便就已不成人样。

他身边那两位暗蛊卫的头更是十分担忧,甚至不惜派人前去中原请过姜玄,只可惜姜玄明确表示:他如今的年纪已不再适合多留于西荒,当初那四年已是水土不服得不行,因此不愿再踏足西荒。

那次便就也只是让人带回了一张药方。

姜玄当初很是宠溺阿怜的,如今得知夜允川思念成疾,他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可一切命数也不是他说改就能改的。

故那一张药方,也不过是减缓夜允川心疾发作时的痛苦,显然是治标不治本的。

而他那时也还未知那被他送去御百邪那儿的小子要何时才出师,便也不敢提及此事,直到三年前,他收到了那小子出师的来信,便才在回信中提及了夜允川一事。

最后还是古木青与古阴羽二人软磨硬泡才将那小子请来的,而如今,已是他入寒梅的第二年了。

“也不知姜芪那小子何时回来……”今日轮到古阴羽巡庄,而那个叫姜芪的小子,正是姜玄唯一的弟子。

一年多以前,他虽答应了前来,一是看在师父的份上,二是看在古木青与古阴羽二人的坚持上,日日如同狗皮膏药般的跟着他,令他心生厌烦,不得不感慨这其中所需的毅力与决心。

所以最后他答应下来了,来到山庄的那一日,他初见夜允川,便就心中一顿,面不改色的替他把过脉后,更是坚定了自己方才那一眼的诊断。

他明知自己无法逆天改命,却还是留了下来,只因为他刚从百邪山庄出来的那一年,遵循了他师父的教诲:在外义诊了整整一年。

而恰巧就是这一年,他明白了西荒妖族为何能在邪灵一族的祸乱后能够如此迅速的恢复生机,正是眼前这位被称作西荒万妖信仰之人。

直到见到本尊,姜芪也才明白,荒主大人从来都不仅是外界所传的那般神圣……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万妖所信仰之人,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信仰,只有唯一的执念。

而仅仅只是那一丝执念,却能够令他撑起了万妖的希冀,最终带领着族人踏上了这一条艰难险阻的路,一条走向光明且充满希望的路。

所以最后姜芪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哪怕只是做着一些无用功,只为了替他吊着那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一口气正是支撑着荒主日日夜夜不间断处理着西荒大小事宜的关键。

他的心病,极为繁琐却又一目了然。

而姜芪留下来的条件,就是众人不可决定他留下的时日为期多久,也不可对他的出行做出劝阻,事事都只能凭他心意而定。

可就是这般让人听着十分不靠谱的小神医,一留便就留了近两年之久,本就向往于江湖的他,平日里若是无聊,他也经常出门去义诊,时而也会独自离开几日,为寻那书中草药而去。

每当这种时候,暗蛊卫的人却都只能靠着偷偷送来山庄的诊金而得知他去处的大概方向,等得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无妨,他心中定是有数的,或许正为荒主寻药呢?”

古木青得知姜芪已有三四日未归了,而今日午时又听说古阴羽因过于忧心而未曾用膳,现下他便亲自下了厨,前来领他去用膳。

“明知荒主这几日睡得并不安稳,他小子要是再不回,都不知今夜荒主要如何挨过去……”古阴羽还是不放心,看着一桌子的饭菜仍是下不去口。

“既然要等,便也要好好的,多少应付两口再去等吧。”古木青说着,自己也有些鼻头发酸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荒主的病情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明明他的真身可是乘黄……乘者增寿两千岁的乘黄,分明自己正是极为长寿之妖,如今却……

这些话,他们二人从来都是不言而喻,就连私底下也绝对不敢讨论的,更加上现下许多新人加入,甚至知晓他真身的人早已寥寥无几。

等到入夜,古木青看着夜允川将那最后一碗汤药喝下去后,亲自灭了烛火,替他掩上了门。

荒主这几日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和阴羽都是知道的,今夜便就也没敢继续留在他门前守夜,生怕影响了他。

正因如此,夜半三更,无人在他院中,使得他半夜起身竟也无一人察觉。

只见他摸黑着从榻上爬起来,腿脚有些不利索,险些摔了一跤,连忙搀扶着一旁的柜子稳住身姿。

长舒了一口气也不减心中紧张,惹得满额大汗,若是摔了,怕就早已被察觉。

而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扶着窗台旁的花盆,将自己入夜喝下去的那碗药给如数吐了出来,而那盆花日日放在屋中却也依旧美艳,虽说古木青时而遇见晴日的时候也会想起来将它搬出去晒晒,只是不曾想这其中的功劳竟也有他的一份。

既然姜芪还未回来,那这可是他出逃的绝佳机会,只见他胡乱抓了件大氅,裹在身上便就悄悄翻越了背光那一面的窗户,逃了出去。

趁着夜色尚佳,他抓紧下山,逃过了数双眼睛的巡视,成功下了山。

随后又不知从山庄何处顺手牵了一匹马,一人一马便就踏上了幻想自由的路,而目的地竟是他久病五年以来从未敢踏足的地方——黄沙城前。

城门还是以往那般破败,春风当中带着一丝摇坠之意,城门跟前,是一棵梨树,树上早已开满了梨花,如积雪压树一般。

地上稀疏落花,似是被寒风所摧残而至。

只见夜允川猛地拉住了缰绳,马儿停下,他却因腿脚不利索,下马之时狠狠地摔了一跤。

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尘土,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才抬脚朝着那树下走去。

直至梨树脚下,他这才自嘲开口:“我这腿有些狼狈……这伤,是五年多前,为救火狐一族的孩子,太过心急,踩空了脚,从半山腰上跌落,而后便就成了这副样子。”

从黄沙城城门关上的那年开始,荒主下令,往后这一带便也就成了禁地,不许任何妖族踏入。

可他自己却数次违背,时常前来。

只因城中不仅仅还留存着鹊山众英雄的烈魂,还有他爱人的……

所以方才的那一番解释,不是怕鹊山族人笑话他的落魄模样,而是怕阿怜担心他。

“对不起啊……五年了,我都不敢来看望你一眼……”还未开口之时,他的眼眸便早已湿润,鼻尖一酸,心中更不是滋味,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接着开口,“今日前来,是想寻你说几句话的……有些话,旁人可听不得……”

因为他日思夜想之人……是她,所以有些话本就只该说给她听。

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子,将宽袖撸起来,用手将树根一旁的土刨开,里头竟藏着一坛佳酿,他一边挖着,一边诉说着这五年多以来的趣事。

他笑着说起自己腿伤一事,却忽略掉了太多太多的细节。

这伤的确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可他从未提及的,是他疗伤时的那些日子里……

刚开始被人从山底下救起来时,一双腿上满是伤口,膝上绽开的血肉与衣裳黏在了一起,请遍了西荒的妖医,最后躺了小半年,这才得以下榻。

从那之后,这一双腿便就落下了毛病,每当雨天潮湿,都会疼痛难忍,寒冷之时,更是行动不便,就犹如方才,下个马都成了问题。

而他闭口不谈的,更是远远不止这些,就例如他的眼睛,早在两年前,入夜就开始有些视物不清了,还有他的右肩,时而阵痛……

一切的一切,姜芪都说是因他太过操劳而至。

所以在回到寒梅山庄的那五年,手底下的人基本上能劝的都劝了,所有人忙出忙外的,就是望着他能有更多休息的机会,尽量让他能偷懒的就偷懒,多多闭目养神才是正事。

可这一举反倒是惹得他有了更多胡思乱想的机会,几乎每日都有一阵可以想念阿怜的时候,想到头疼欲裂,念到心慌意乱。

而这些,他从来都刻意瞒着所有人,尽可能地将这些相思之意藏起来。

这样一来,他不仅仅是郁郁成疾,而是在今年已经开始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起居,睡不好,吃不饱,甚至还需要加大汤药才能保证他的理智,才有机会接着处理那些上报到山庄的大小事宜。

“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梨花酿,平日里可舍不得拿出来喝!”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土,这便就开了坛,倒在了他从山庄顺来的酒杯里。

与她共饮。

一杯倒下,酒香四溢,一杯入肚,火烧般的热辣便就从腹中蔓延开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就吃不下多少饭菜的肚子,又来出来的时候吐了个精光,这会儿喝下去的梨花酿,终究是差了几番风味。

“阿怜,回首与你的那些过往,不曾想竟已过去九年了……”他猛地几杯下肚,看似借酒壮胆,却在开口之时早已哽咽,“你离我远去……已有九年之久了……”

说着,不禁泪流满面,忍无可忍的抽泣起来。

这五年,不是他不能前来看她,而是伤痛得厉害,狼狈至极,他不得不静养,更是不敢来看她,怕自己的样子吓到她。

可如今,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痊愈,唯有心里的伤是愈发的严重了。

“他们总说我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只有我知晓……”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心痛到说不出话来,强忍着苦楚也要重新开口,“只有我知晓,我的心药……早就不复存在了……”

心病源于她的死,那他的心药,自始至终,便就从未变过……都是她。

“前四年的日子,我其实过的并不好……”

还记得刚刚开始的那四年里,只要是受伤不重的时候,他路经此地便定是要来看望她的。

所以在那些废寝忘食的日子里,再苦再累,也总有一丝甜头在滋润着他。

日子也有了盼头。

可偏偏就是在五年前,他的心病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程度,又碰上腿伤,那时的他,一蹶不振,像极了‘死人’。

“五年前的一日,我好似忽然就体会到了你当年在百邪山庄养伤时的绝望,一朝之间,我变得厌食,畏光,以泪洗面,日日夜里辗转反侧,没有过一夜安稳入眠。”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早些好起来,早些有脸面前来看望她。

可是命运弄人,他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愈发的病重。

时至今日,便已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仅干瘦如柴,毫无精神可言,面色更是如死人般的惨白无光。

“我当初还不明所以……不明你为何那般厌恶我,为何宁愿一死了之都不愿见我一面……”他哭得嗓音沙哑,却还是制不住地哭泣,“时至今日,我不再存有疑惑……毕竟这副样子,就连我也不敢再见你一面。”

所以这五年以来,他真的轻而易举地便就做到了从未踏入此地。

而此时此刻,他所忏悔的,正是当年拼尽全力追寻她踪迹一事。

当初有多锲而不舍,如今就有多后悔不已。

当时的她,那副样子,本就不再抱有活下去的欲望,到头来,却还要抽空应付他,那时的她,又该有多绝望……

今时今日,他不敢想象……

毕竟他也从未想过,当初那个坚决不愿放手的他,却真的成了加害她的凶手。

所以当时他引以为傲的爱,于她而言,到底是良药还是枷锁?

这个答案,却在等到他自己身患重病之时,才得以感同身受。

而她当年不仅想逃逃不掉,换来的却是句句责问,同样的情况之下,换作如今的他,却毅然决然的逃了个干净。

他自是希望她能看到今时今日他为自己当初的不该后悔,只可惜为时已晚,公平从来都没有偏爱过她。

而她的死,或许就是老天长眼,为了她能解脱,也以此惩戒了他。

“这五年,真的很苦,很苦……”

他哭诉着这五年来不见天日的痛苦,也终于再一次正视了自己的软弱,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是不一样的苦,重病卧榻的日子里,更是比从前的任何一种苦来得都还要更加苦。

“药很苦,饭菜很苦,就连今日的酒……也是苦的……”

他哭得像是将要断了气,抬眸一瞬,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满树的梨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如雪一般。

这棵梨树,是他九年前种下的,前四年没有开过花,一直长到比人还要高上许多地时候,才开了第一次花,而那一年,他正郁郁成疾,喝着数不尽的药汤,躲在屋子里,不见天日。

今年已是第五年开花了,他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还未到落花之时,总算是见了一回。

“这树本该长得更好,只可惜……我怕是见不到了……”

说着,他杯中不再续酒,头昏昏的,一时间眼前的景象更加模糊了起来。

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抽泣的动静却小了不少,面上的情绪也跟着消散,只剩眼底无尽的悔意。

“阿怜,你交代我之事,我已尽力而为,真的尽力了……”

这九年以来,重伤卧榻过,重病休养过,不管这条路有多艰险,他都未曾轻言放弃过。

一切的一切,终究是抵不过他对她的相思之情,许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

梨树之下,他终是哭到无声,缓缓抬眸看向那漫天梨花,流下了最后一滴泪。

那一滴泪,竟也是苦的……

在她死后的第九年,他依旧深爱着她,无比想念,却还是逃不过郁郁而终的命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春风迎面而来,带着梨花的味道,飞雪蔽日。

天光乍现,他却早已闭上了眼眸,而姜芪早早的赶回了寒梅山庄,原来他真是为了寻草药而去,天边渐亮的时候,他背着一箩筐回到山庄。

古阴羽悬着的心终是放下,见天已亮,拉着他便就往荒主的院子进,这一夜,怕是大家都不敢睡,遂而还是找他前去瞧一瞧的好。

谁知屋门拉开,里头弥漫着一股很是浓烈的药材味,还伴随着一丝似是呕吐过后的味道。

几人慌了神,连忙寻着荒主的床榻而去,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仍旧寻不到人,这才匆忙离去。

他们一直都知晓荒主已许久未曾踏足黄沙城外,也清楚他对令主大人的思念之意未曾少过半分,更是明白他这五年以来,不曾离开山庄的缘由。

所以上马的那一刻,几人不由分说地便都一致如此认为,朝着此处便就策马而来。

赶到城外的那一刻,几人狂奔而至,却只见荒主睡在了树下……

身旁还有一坛未曾饮尽的梨花酿,而他的身上早已落满了梨花,积雪覆盖,他却没有半点反应,这一刻,大家心照不宣,纷纷红了眼眶。

只有姜芪还抱有一丝希望,缓缓蹲下了身子,试探了他,下一刻收了手,却还是没能忍住的眼眶湿润起来。

这一刻,来得很是突然,却又并非想象当中的那般突然,大家似乎都早已有所准备。

可还是抵不过心中难过,一时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面露难色,声泪俱下。

“撑了五年之久,于他而言,这或许是解脱……”姜芪抹着眼泪说道。

他早就心中有数,荒主的脉象早已乱了,这五年来,不过是他的挣扎罢了。

今日他第一次来到黄沙城外,寸草不生的地方却长着一棵树冠茂盛,枝条匀称的梨树。

或许荒主的心病早已在九年前就有了,梨花落下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告别一切的准备,所以最终,他走得很安静。

病痛也在这一刻,不再缠身,他自由了,和她一样。

而姜芪也自由了,往后无需再为了这棘手的心疾而头疼,他终于可以回到那江湖之中,却在真正走到这一刻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想象的当中那般喜悦。

更多的是忧,是愁,是悲。

暗蛊卫的人后来陆续赶到,古木青与古阴羽二人最后将荒主埋在了那棵梨树之下,没有立碑,他们猜想,或许荒主正是想要长眠于此,才在最后关头赶到这里的。

姜芪与他们二人道别之后,独自离去,却在不远处将要走出荒地之处,见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是你!”姜芪忍不住打了个照面。

方知有立即点头,粗略的回应了他,面色凝重的继续眺望着远处。

姜芪知道他是荒主的好友,听说也是那一日的幸存者,只可惜方知有不是时常待在山庄当中,遂而二人见面的机会很少,便就没有怎么说过话。

“你早就在了吧……”

姜芪就在将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脚下顿住,不禁开口。

方知有眯了眯眼眸,转过来看向这个半大的孩子,不禁感叹:“如何得知?”

“猜的。”

姜芪显然是没有认真回答他的,但他却猜得不错,方知有早在夜允川出逃山庄的时候,百年就跟着他了。

“早在上一次替他把脉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离这一日不远了,出去采药是幌子,但也是真的想要再试一把,如今世道,他的确算得上是西荒的信仰。”

所以他也成为了姜芪行医路上,第一个令他束手无策,倍感无力之人。

这些话,姜芪早在那次把脉之后,便就想办法告知了方知有。

所以方知有今日之举,姜芪并不奇怪,甚至早有猜测。

他不曾想到的,是方知有明明已经跟到了此处,却还能忍住停在这里,远远的看着,未曾再次将他从生死的边缘拉回来。

“我是怕他在半路上出什么意外。”

“可你不还是给了他逃离这一切的机会?”

姜芪若说他此番出行不是故意的,方知有绝不会信,所以这不过是二人一同送别他最后一程的谎言。

夜允川岂会不知自己的身体情况,放眼天底下,最清楚的便就只有他自己。

所以那五年,是他对这一切的逃避,是不甘,更是为了安慰众人,所硬撑出来的假象罢了。

他也曾挣扎过,只是最后撞了南墙,无功而返,便就顺应了天命。

“可我今早却还是抱着希冀赶了回来。”姜芪说罢抿唇,还是不禁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唯独他,是让姜芪怀疑自己医术的存在,宁愿痛恨自己医术不精,也不愿相信他已走到了头。

“无妨,他定是……为了寻阿怜而去……”方知有哭笑不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是无奈的笑意。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再次盼着二人能在黄泉地府相遇,再续前缘。

而荒主弥留之际,最后的一丝力气,竟在城墙之上留下了一行字……

昔日之约,今朝成空,心绪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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